他很难猜到路介明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尽管有了诸多疑问,还是要一一压下,他与路介明之间本就没有什么交易该有的公平可言,尽管路介明也只不过是个无甚实权的皇子,但君臣之仪,却不能罔顾。
他既已经认准了他,就要先学会在他面前低下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打着哑谜般的细捋手段、谋略,矛头的指向早就明确,路介明选择按兵不动。
他在外呆了三月,是时候留在宫中会会那些牛鬼蛇神。
许连琅着耳听着,他们并没有避讳她,她也听出个大概,重新认识了窦西回与路介明的关系。
梅花种植的很密,清香幽幽,溢在鼻端。她用力吸了一口,除却那微弱的香味,更多的是直冲肺腑的冷气。
在外面呆久了总还是冷的,她抱着肩膀,原地跺了跺脚,借以回暖。
他们在谈公事,她不欲言及自己的寒冷,提早结束他们这来之不易的会晤。
皇子与朝臣的关系往来一直都是历朝历代皇帝最为介怀的事,今夜算是偶然碰上,实属难得,今后再找时间怕是不好找。
她揉了揉冻红的鼻子,合起手掌在嘴边聚拢,哈出的气都成了白雾。
恰逢风渐大,她揪紧了领口,安静的呆在路介明背后,他身姿挺拔,肩宽腰细,腰背恰恰好挡住那些风。
她又靠近了他几分,她走动的脚步声很小,但还是被路介明注意到了,他脚步错开,微微扭转了一下角度,恰恰挡在了风口。
月白色的衣袍在风口猎猎作响,腰封圈住他劲瘦的腰间,他穿这种白色最为好看,但也恰恰是这白,让他腰间的那个绛红色的香囊更加显眼。
香囊很精细,上面绣着竹节样式,不知道比她绣的好上多少倍。
她定睛细细瞧上去,女人总是对这种东西天生敏感,几乎是立刻就发现,在边角的位置上有个小小的“姝”字。
许连琅知道他没有习惯带这些东西,以往她特意缝制了,要他佩戴,他会说害怕走动间不注意丢了。
他只妥善收好,从不佩戴。
许连琅以为他真的是不喜欢带的,现在看起来,是因为缝制的人不对。
她目光艰难移开,湖中有一处冰面断了一小块,里面的湖水波澜一股一股的往外冒,月色正好,湖面星星点点。
美景难得,难在一个不易得上。
那香囊也难得,难在郡主亲手缝制,养尊处优的人亲手做起针线活,连她都觉得体贴,跟不要说路介明。
她深感自己的情绪不对头,只能深深吸入冷气,再狠狠吐出。
冷气窜进了身体,才能镇定下来。
“连琅冷了,殿下不若现在回去吧。”窦西回突然开口,一下子拉回了许连琅的注意力。
他的称呼着实亲昵了。
她从路介明身后走出来,不好意思地捏着自己的手指,整个手掌都是红的,她搓了搓,取暖效果不大,“我还好,你们多聊些,我没关系的。”
窦西回径直朝她走过来,他长腿高身,几步就到了许连琅身边,两个男人的肩膀擦身而过,碰撞在一起,谁都没让开。
“你啊,冷了也不说,嘴唇都冻紫了。”
他声音很柔,男人对女人的柔声平白惹的路介明恼火。
“真的啊?”许连琅下意识去擦了嘴巴,因这几下擦拭,唇瓣越发殷红娇艳。
窦西回抬起手,终于拿掉了许连琅头上的那瓣花。
称呼、摘花、交谈甚至于肢体接触,都太过于熟稔了,路介明眯起了眼睛,伸手攥住了许连琅的手腕。
他的动作很快,那根细细的玉镯子卡在了他的手背,镯子很冰,她的手也很凉,他心头的怒火一瞬间消失。
是他没注意,明知她体寒,还让她在这样的寒冷的天气呆上这许久。
“姐姐,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他口吻依然淡,但这淡淡中透着一丝恳切。
他攥着她手腕的手松了又紧,怕她不跟自己回去。
一走这三月,太多事超出了他的掌握之中,他从没有将许连琅归为自己的所有物,更没有将她变成笼中青雀。
但也就是因为这样,他的小百灵鸟有了绝对的选择权,当有更好的丛林出现,他完全没有办法挽留。
也不该挽留。
如今不就是吗?
时至今日,他一直在思考,带她进宫到底是对是错,尤其是在她完全拒绝自己之后。
幸而许连琅当即就跟窦西回道了别,哈着气随着腕子上的那只手往回走。
宫道上很清冷,节日气氛浓烈又惨淡,处处张灯结彩,但却没什么人。
许连琅一直都觉得过年嘛,人多才来的热闹,现在却处处透着压抑,她抬头看路介明露在外面的那节脖子。
点起脚尖,手便去捂他的脖子。
一如所料,路介明被突然而来的寒冷惊到,脖子缩了一瞬。
她咯咯笑,“像只小乌龟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