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窗外看, 不見蔣溯,只見床頭櫃面的檯燈劇烈抖簌, 燈罩歪了, 即將摔地。
前後是溪澗,洩流多少次。蔣溯數不清。
他精神早已懈倦, 被疊高,發頂時而磕碰床頭櫃木腿。
視野里, 床頭櫃仿若高聳的崖邊。
懸崖地震般顫動,哐啷作響。
他嘶啞喚她。
殷松夢注意到,挪後把他整個扯了下來。
蔣溯遠離了那豎陡峭。
水晶燈罩最終歪斜著掛在燈柱上, 勉強保住。
「絨絨……」他改念她小名, 明明遠離了地震的懸崖, 卻還是被震得字音顫散。
他面容如煙霞,額際汗泚泚的。
「什麼時候可以……」他艱難扯腔。
殷松夢渾然忘了:「可以什麼?」沉浸在軋動里。
蔣溯下午應酬是場酒局, 和本地一家公司談合作,他心情不好,喝得有些多,但他飲啖兼人,怎麼也不醉,索性回去給小菲放牧。
酒喝得多,如今小腹墜沉沉,膀胱仿佛一隻注滿水的氣球,球壁漲得極其薄,他極其想上洗手間,憋了許久,渾身緊繃,到極限了。
殷松夢總算想起他說過去洗手間的事,仿佛把著方向盤,從右往左旋,把他掉轉個面。
頓時,漲水的氣球仿若被軋著一端,把玩了一圈,每一絲晃蕩,都直衝神經。
「啊……」他眼角蒙熱霧。
月輝占據的窗畔,總算可以看見他側對窗的半個身子,右手撐在床頭櫃沿。
殷松夢靈輕地說,去吧。
可被扶著的櫃沿在盪動不止,指骨遒勁到骨森森。
他想開腔,這怎麼去。
面前那盞檯燈,下邊燈柱一下一下打在水晶燈罩上,墜簾瘋狂抖簌,頻率愈發快,氣息濃郁,空氣里嗝啾嗝啾的響。
他牙關緊抵,鼻息嗯唔不停,真的憋不住,想上洗手間,可也清楚,殷松夢臨界時不可能戛然而止。
蔣溯本以為會是艱難的抬步,實際極其輕易,畢竟殷松夢仿佛在一下下推他走,他不僅拾步輕易,半身甚至往前如山倒。
幸而完好的右手撐了下地。
殷松夢見他沒傷著左腕,把著兩方髖骨鬆了口氣。
主臥配有主衛,雙開磨砂玻璃門正對窗台,一路走走停停,時而被撈起來,時而支地,挨挨軋軋。
月色溶溶,滿室燁煜如洗。
纖長跟腱抵地凸顯,珠光浮汗。
從後頭看去,疊著的,一筆一畫,像極了「介」字,後邊的一撇一豎,聳打得前邊的部首不停彎曲。
又在那扇磨砂玻璃門前停了許久。
驀地,人字部首轟然倒塌。
細辨,嘶竭的低泣隱隱約約。
「殷松夢我會死的。」他側壓著右肩,橫手掩面。
主衛金質的把手就在斜上方,隨他倒地,變得那麼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