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豆丁、黑鬼拿著聖經陸續回到屋子裡,大豆丁手上有兩本,我清楚,那是他給我帶的,也是我日後必須熟讀的「課本」。
一切就像是哈吉上校所說的那樣,「在滌清各自的罪惡之前,誰也別想離開這裡」。就算不為了自己,為了母親,我也必須好好表現,爭取早日回到她的身邊去。
依照大豆丁的吩咐,夜間洗漱只有一刻鐘時間。在此之前,我還需去隔壁找格蕾修女領取自己的洗漱用品。說是洗漱用品,無非是一條汗巾、一個半繡銅盆、二兩梳頭用的桂花油,以及半盒搽臉蛋用的香粉。
汗巾和銅盆我能理解,只是我不懂,這裡的男孩為什麼還要用桂花油和香粉。而且我還注意到,來橡樹莊大半天,居然一個女孩兒也沒看見,被送到這兒來的,全都是清一色的男童。
回去問大豆丁才知道,原來這兒的孩子,日常除了上課,還有一項重要的集體活動-------唱詩。修道院時常招攬一些富豪鄉紳、名門望流來做禮拜,而我們這群孩子,就負責唱詩班的角色。
每到月中,這裡的孩子們就會穿上長禮服,給頭髮抹上桂花油,給臉蛋蹭上香粉,裝扮得格外莊重,站在主教廳的大理石台階上,參見前來祝禱的大人們。
運氣好的孩子還會被某個豪爵富太看中,收養為自己的孩子,從此遠離修道院,過上少爺小姐的生活。
於是,每次唱詩也成了眾多孩子孔雀開屏的時候,大家都攢足了勁兒在大人面前展現自己,渴望被選中,擺脫這囚牢般的修道院生活。
只有紅拂除外。
一個眾所周知的原因——他太反叛、無常,且不入流。
沒有人能接受一個留長髮、穿裙子的小男孩,正如沒有人能接受在普魯士中學和男孩互傳紙條的我。
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和紅拂在他們眼裡是同類貨色。
只要不同,就都是異端。
「所以每次唱詩時,紅拂就只能待在寢室里,或者被關到閣樓上的小黑屋裡,關上整整一天。連露臉的資格都沒有?」
熄燈前,我問大豆丁。
走廊外有孩子在跑,格蕾提著馬燈,用她那老煙嗓催促著大家上床。
紅拂如挺屍般挺在床上,早已睡去,許是今天挨了打的緣故,他狼狽又疲憊,睡得比所有孩子都還要早。
大豆丁匍在枕頭上,理著頭髮里的虱子,邊理邊壓低聲音說:「那倒也是了。誰讓紅拂死性不改,固執得很。不像阿蘭,這裡人人都喜歡他。」
「阿蘭又是誰?」我又問了一遍,總是聽大豆丁提起他,怪好奇的。
「晚點你就知道了,嘿嘿。」大豆丁停下理虱子的手,朝那張鋪著法蘭絨的床位瞅了一眼,「阿蘭.......他可真是個妙人兒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