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罐在前面負責扯著鐵鏈,後頭兩位修女守在他兩邊,像是謹防他逃跑。一行人如鬼王接親般飄到廊下,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暮色里。
「克里斯!他們快來了!」
正當我看得甚有感慨,黑鬼扒拉著磚縫兒跑了過來。他指了指大門口的方向,說:「哈吉現在到處找人呢!說是漢密爾斯上將們的車子已經快到橡樹莊了,要咱們排好隊去迎接他們呢!」
我怯怯然放下竹簍,往那關人的小黑屋方向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但就是因為它什麼都看不見,才足以顯現它本身的恐怖。
老天適時下起俏皮的小雪。
橡樹莊經過好些天的布置,早已煥亮如金屋。
我所能看見的地方,都掛滿了五顏六色的小燈泡。主教廳門口的水銀杉上,嵌滿花花綠綠的禮物盒。
只有我們清楚,那些盒子都是空的,在大人們離開之後,哈吉就會命人把那些盒子取下來,拆開用來擦屁股用。然後隔天報紙上就會出現,「橡樹莊修道院是全舊金山最具人文關愛與慈善影響力的孤童救濟院」。
我願稱之為,「成人的把戲」。
漢密爾斯等人不到晚飯時間就抵達了橡樹莊。足足二三十輛軍用吉普,雙閃燈將整個莊園照得形同白晝。
孩子們一個個立正站好,由阿蘭帶頭,吹管風琴的吹管風琴,揮彩帶的揮彩帶,現場歡呼雀躍聲一片。
我和大豆丁等人被安排在最後排,做一些幫忙吆喝的閒活兒。按哈吉的話說,我們這一寢室的人,和火罐那一撥人,是「最擺不上檯面的貨色」。
因而除了阿蘭以外,所有人都沒法跟漢密爾斯那群人近身接觸,就連端茶倒水、表演節目都跟我們這些人無關。
而紅拂,顯然是最不受待見的那個。
「克里斯,看見了沒,那個又高又壯的黑臉男人,就是漢密爾斯上將。」紅拂貼在我身後,似有似無地在我耳邊呢喃著,「他身邊那個呢,穿著黑色玫瑰長裙、戴著貴婦帽的女人,就是他的夫人,漢密爾斯太太。」
我順著紅拂示意的方向,盈盈望去,見目光盡頭,一抹麗影徐徐走近。
她披一條油光水滑的水獺皮披肩,雖畫著濃妝,卻難掩眉眼間的溫婉。
早在這之前,我就聽大豆丁們無數次說起過漢密爾斯太太,說她溫柔、美麗,像天使行走在人間。
人人都說她有一顆慈悲心,總如春風化雨般對所有孩子一視同仁。可是今日相見,我卻從那平湖秋色般的柔美里,窺出一分悲情與淒婉,她的確美得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可她最動人的,是那股攝心心魄的冷而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