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跳進了齊腰的溪水裡,渾身浸透了水,身上新舊交錯的疤痕泛著水光,愈發襯得他龍驤虎視。
單論容貌,衛鳴並非是威武之人,也沒有大多數將士的痞氣,他沉默不語時更像是鄰家大哥,溫和而不失穩重。
芫華想起在北邊時,衛鳴什麼都會,教書習武,砍柴挖渠,他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氣,任誰找他幫忙,他來者不拒,甚至會想得更周全。
村裡的孩子們也喜歡纏著他,他對小姑娘尤為和藹,說是隱約記得自己小時候就這樣帶著妹妹長大的。
芫華知道他失憶後,一直想找回親人。是故,當寧王來信邀請衛鳴去京城,她沒有過分勸阻。
這兩日,衛鳴曾簡短和她提起過京城發生的事情,芫華聽了,只是嗓音涼涼地評了一句話——
「太子和寧王都把你妹妹當餌,勾著你左奔右跑,偏你還要上鉤去。」
彼時,衛鳴只是笑了笑,眼眸里是春日般的溫柔,說:「……那可是我妹妹啊。」
芫華望著衛鳴大步朝屋裡走去的背影,莫名覺得有點難過。
除了一年見不到幾次面的師父,她常年獨來獨往,孑然一人形影相弔。
沒人會這樣牽掛她,她也不會這樣擔憂別人。
……可她也曾是有家人的。
只是,那人不要她了。
「喂,我餓了,你能不能給我煮碗面?」她忽然開口。
聽見身後一如既往平淡的聲音,衛鳴推開門的手掌頓了下。
他剛被芫華救回來時,就在她的小醫館裡打下手。因著北狄和大魏交戰,流民四逃,芫華忙得不可開交,常常累得連飯也不想吃。為報救命之恩,衛鳴總會在深夜下廚,給她煮一碗熱騰騰的面。
芫華從沒謝過他,也沒嫌棄過,每次都是認認真真吃完。
救命之恩大過天,衛鳴不計較這些細枝末節。
但這次重逢,二人之間好像生出了更多隔閡,疏離不少。衛鳴心如明鏡,知道芫華是不想看他為寧王走狗,她似乎極其看不慣寧王。
「就煮……春筍面吧。」芫華又淡淡補了一句。
半晌,衛鳴轉過身來,笑了笑,應了個「好」字,便下廚去了。
等一碗熱氣升騰的春筍面擺上桌,夜色已沉。
筍子是衛鳴白日上山現采的,脆嫩可口。芫華坐在桌前,挑著麵條,一絲不茍地吃完了,才推了推空碗,慢吞吞開了口。
「看在這碗面的份上,我最後勸你一句,不要摻和寧王與太子的紛爭,他二人皆不是好人。」
衛鳴坐在她對面,眼中平靜,道:「我本也沒答應替寧王領兵,只是父親暫且還得有人照顧,我才能放心去救小妹。」
芫華將手中筷子輕輕擱上碗,嘆了口氣:「我忽然有些羨慕你小妹,雖沒有母親,長兄如父亦如母。」
「不像我,連親生母親都不要。」她自嘲地挑了挑眉尾,笑意涼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