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怕見他?還是怕他不願見他?
謝明翊恍惚中,回到離開千花谷那年。
他拉著崔嬪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外走,聽見賀春水在背後破口大罵,罵他小白眼狼,罵他不知感恩,罵他不懂旁人苦心,罵他一意孤行……
暮色消逝之前,他聽見老頭的最後一句話,卻是說——
「傻孩子,前路難行,熬不下去了就回來。」
謝明翊慢慢閉上眼帘。
他安靜地聽著老頭略顯聒噪的念叨,似是回到了幼年。
不,他從未覺得前路難行,他只是……
想曬曬太陽了。
謝明翊終於往前邁了一步。
一步,又一步。
他走得越來越快,卻又在靠近小屋時,慢慢緩和了步子。
謝明翊悄無聲息地走到賀春水對面,拿起他手側的藥杵,開始慢吞吞搗藥。
賀春水沒有看他,一邊收拾藥材,一邊繼續說話。
「淨妙師太說了,你體內餘毒已經徹底肅清,活個七八十歲沒得大問題。既然如此,祈年也不必跟著你了,放他早點回來。」
謝明翊稍稍抬起眼眸,看著眼前這個等同於他再生父母的老頭。
方才日光刺目,他沒能看太仔細,此刻在屋裡才能仔細端詳對方。
老頭兒已過耄耋之年,身形又彎了幾分,皺皺巴巴的臉看著更是溝壑縱橫,記憶里只有些許斑白的發,也已經蒼白如雪,耷拉的嘴角上蓄起了更長的白須。
撲面而來的蒼老。
半晌,謝明翊才抬手,小心翼翼地替他攏起耳邊垂落的一縷白髮。
老頭耳朵邊缺了一口,是他背地裡偷偷練劍被發現時,不慎誤傷的。
十三年了,缺口還是那樣崎嶇不平。
謝明翊指尖將將觸及那道傷口,灼手般又縮了回來。
「你知道,你母親為何會提議你封號昭寧嗎?」賀春水忽地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抬起頭來,望著謝明翊。
他目光直視著謝明翊,沉聲道:「因為,她便是在昭寧發現有了你。」
謝明翊渾身一怔,漆眸沉了下去。
小屋裡靜謐了片刻。
賀春水等了片刻,沒有聽見謝明翊出聲,才重新開口,「是我給她診脈的。那時候我受你祖父所託,跟在軍中隨你母親來了河州。」
「那天日光也很好,比今日還大。她就坐在門口那個搖椅上,笑著朝我招手,叫我給她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