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不可捉摸,它掌握眾生變化的規律,吉凶禍福,生關死劫,花開花謝,日月交替,獨有一套自己的運行法則,包容自然萬物,又不曾施與一絲憐憫,平等而無情地對待每一位個體,不容褻瀆,更不可更改。
天地人三界,人界背負罪孽,苦難深重,地界生死輪迴,是結束,亦是伊始,天界參禪悟道,勘破迷障得自在逍遙,方知順其自然最接近天道。
逆天而行乃是大忌,無論神仙妖怪,擅自干涉必將粉身碎骨,閆御並非要為姜憬改命,他只是想最後留給他們一些時間。
一口仙氣護著姜憬心脈,身體上的寒意漸漸驅散,冷掉的五臟六腑慢慢活絡了過來,申寒蕭眼中迸現出希翼,急切道:「老師,你不會死的,有我在,你絕對不會死的!」
黑白分明的眼瞳緩而慢地轉動,姜憬近距離凝視著申寒蕭稜角清晰的面龐,除了那日得知他要成婚,他的臉色從來沒有如此嚇人過,就好像放進心底珍藏多年的寶物突然有一天碎掉了,永遠無法再拼湊起來。
慘白的嘴唇翕動,姜憬一字一頓,儘量把字咬得清楚:「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自該由我結束……」
申寒蕭好似要哭出來,目光中有痛之入骨的淒楚,亦有哀慟酸苦,他搖著頭說:「不是,不是老師的錯,全都怪我,是我的錯,我知道老師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我辜負了老師的心意,只要老師活下來,我以後絕對不會再違逆老師,老師想做什麼都好!」
「你還有……大好的未來……我不該成為你的……人生污點……」
姜憬眼神平靜,輕微的不贊成一如從前議事那般,不管申寒蕭是否說錯話做錯事,他從來不曾厲聲責備,每每都是循循善誘地溫和糾正他。
「陛下駕崩,三皇子被降,最後的障礙都被掃清,我於你再無什麼用處,活在這世上只會給你帶去麻煩,今夜起兵已經鑄成大錯,你為皇位,後世人稱得一句梟雄,你為我,那便是昏庸。流言可以殺人,你不能一錯再錯,你要做明君,要為民解憂,要名垂青史,我一直堅信你可以做到。」
姜憬攢足了一口氣,像是迴光返照忽然有了精神,一鼓作氣地為他分析利弊,申寒蕭心口痛意蔓延,苦澀道:「可是老師,我只想要你。」
姜憬很輕地笑了笑,「但將千歲葉,常奉萬年杯,我只會是你的臣子。」
傷口又在往外淌著血,紅艷艷地滲透了指縫,申寒蕭慌慌張張地用手去堵,兩隻手都捂在姜憬頸間,像在掐著他似的,申寒蕭轉頭怒罵身後之人:「太醫怎麼還不來?!」
他又回過頭來竭力穩著語調,溫聲安慰姜憬:「沒事的老師,太醫馬上就會來了,他們會救你,再堅持一會兒,沒事的,沒事的。」
他不斷重複著「沒事」,也不知是說給姜憬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姜憬猛地咳嗽了一聲,有血沫從他口中嗆出,斷斷續續的呼吸愈發急促,「此生惟願……四海昇平……千里同風……昔日壯志未酬……你要……好好活著……不要辜負……我往日的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