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寒蕭知曉姜憬的抱負與遺願,餘下的人生里,他像封印了所有多餘的感情,一心撲在朝政上,早朝晏罷,宵衣旰食,勤勉治理天下,日漸月染下,國力蒸蒸日上,百姓發自內心地敬仰他愛戴他,至於曾經廣為流傳的私情,再也無人提及。
姜子牙守在申寒蕭身側,悠閒旁觀著他至高無上又孤家寡人的一生,無論申寒蕭干點什麼,他總能嘲諷幾句,唯有在申寒蕭病重之際,燒得迷迷糊糊,嗓音沙啞哽咽地喊「老師」,他才難得沉默下來。
姜子牙看到他眼角的晶瑩,輕不可聞地嘆了氣,「這才過了十六年,你還有三十七年的壽命,我的彈指一瞬間對你而言何其漫長。」
申寒蕭渾然不覺,夢囈般重複著那兩個字,姜子牙注視著他片刻,走近了一點,手掌虛虛覆蓋在申寒蕭額頭上,輕聲道:「師弟。」
他頓了頓,又極輕地喚了聲:「殿下。」
幾十年對於神仙轉瞬即逝,凡人卻要在這一瞬間受盡磋磨,一粒沙飲飽風霜可以變成珍珠,一個人嘗遍坎坷只會粉身碎骨。
申寒蕭終身未立皇后,也無子嗣,為了江山社稷,從宗室過繼了一位品德兼優的立為太子,那時他的身體已經不大好了,伴隨多年的心魔難愈,再加上病痛折磨,整個人形銷骨立,又這樣挨過了五年,鬚髮皆白,纏綿病榻,恍惚間他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與當年行將就木的父皇並沒有多少區別。
將死之人隱約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大限將至,那天他的精神格外好,召來所有人事無巨細地叮囑著身後之事,等交代完了,他將身邊人又全部譴走,獨自一人坐在窗前望著天際半輪殘月。
「明月何皎皎,當年,也是這樣一個安靜的夜晚,老師與我長訣,我似乎從來沒有說過,自我初見老師的那日起,在我心裡,老師便如天上的清月觸不可及。」
「可是我卻將月亮弄髒了。」
申寒蕭輕輕摩挲著碎掉的玉佩,這枚玉佩的一半跟著姜憬葬入墓冢,另一半他貼身佩戴,片刻不離,等他死後二人合葬,分別多年的玉佩又能合二為一。
「我曾經說過好像在哪裡見過老師,匆匆幾十年白駒過隙,我依然認為也許我們早就相識,只是不在今生,而是前世,老師……理應是我的故人。」
「老師,很快我就能見到你了,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會在原地等著我嗎?」
「我把一切都安頓好了,老師的教誨一字都不敢忘記,所以不要走好不好?再等等我,我馬上就能跟上去了。」
申寒蕭沉沉喘息了一聲,不堪重負的肺部在痙攣,劇痛侵蝕著他的內臟,將他的意識攪得七零八落。
「老師……」
他的思緒已然混沌,可還是固執地喊了一聲。
「這些年……我很聽話,我做得可好?」
一直靜靜聽著的姜子牙心口驀然一酸,眼睛也漲漲的,他蹲在申寒蕭跟前看著他的眼睛,溫聲說:「你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