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那樣輕,蕭倦卻聽得特別清晰。怯玉伮說他長大了,明明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誰都能傷害,沒長出盔甲來,怎麼能認定自己是個大人了。
藥差不多幹了,蕭倦把衣裳給林笑卻穿好,而後把他抱懷裡。
「這么小,這么小一個,朕抱住就掙不開,哪裡長大了。」
明明不是林笑卻嬌小,是蕭倦較常人高大很多,他自己要長成巨人,偏怪別的人像螞蟻。
巨人不肯頂天立地,反而踩死一群又一群的小螞蟻。
好不容易有一隻可可憐憐病病歪歪小螞蟻爬到了巨人的心口,他又嫌棄起螞蟻不夠堅強會被一掌拍死了。
既然這麼嫌棄,怎麼不把心挖個洞,把螞蟻裝進去呢。
巨人成了死去的雕塑,螞蟻就不會在他的走動里跌下深淵。
他會安安靜靜地呆在被掏空的心口,看一次又一次美麗的朝陽和落日。
金色的光這一次不會再和血一樣,血流成河淌了滿地。
巨人之下的螞蟻也不用慌亂逃竄,他們沐浴在金光下,慢慢爬上死去的巨人身軀,他們要來陪這隻小螞蟻,病病歪歪的,走路都走不好的小螞蟻。
然而剎那間,巨像坍塌,只剩金光依舊,照亮了天地。
又過了許久,蕭倦才肯放林笑卻離開。
他沒送,讓林笑卻坐他的轎輦回去。
林笑卻推辭道:「那是帝王的轎輦,臣不可僭越。」
蕭倦小弧度揮了下手,張束便下去準備了。林笑卻望著蕭倦,蕭倦卻沒看他。
只是望著自己的手,那方才抱過林笑卻,以及給他擦過藥的手指。
指尖的觸感柔、燙,掌下的肌膚發顫。怯玉伮在害怕。
害怕什麼。是擦藥,又不是罰他。
顫得不行,沒有秋風吹,在他掌心之下卻戰慄著。
摸一個桃子,皮薄肉嫩,汁水飽滿。
他並不會像謝知池那般啃咬上去,粗俗不堪。
怯玉伮是他要教養的孩子。規矩、懲罰、獎賞都是必要的。
轎輦備好了,林笑卻即將離開,蕭倦卻叫住了他。
「你那日酒醉喚朕什麼。」
林笑卻怔住,片刻後道:「陛下,臣該離開了。」
蕭倦沒搭理他的告退,只是道:「再喚一次。」
林笑卻遲疑許久。
蕭倦道:「別怕。」
林笑卻抬眸望著蕭倦,蕭倦仍是看著自己張弓拔劍執掌天下的手掌。
林笑卻試探地、輕聲地,又猶疑片刻,才喚了出來:「……蕭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