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介绍工作?他再也不会回到警察队伍里;重罪判决把这条路堵死了。
“好吧,我快点说完,阿米……”
他用了昵称,让她觉得不舒服。
他深吸一口气。“我会把一切都坦白告诉你。问题是,关于我的定罪?抢劫,施暴?所有细节你都知道。”
她当然知道。罪行相当恶劣。尼克被逮捕,是因为他在幕后策划了一系列在运途中货品和处方药的抢劫案。最后那次作案,他用手枪殴打了司机,然后被抓了。那个俄罗斯移民有四个孩子,在医院里待了一周。
他身子向前一探,深深看进她的眼里。“我从没干过,阿米。把我送进监狱的事情,我一件都没干过。”
她听着这话,脸一下子红了,心也开始怦怦乱跳。她回过头,透过门旁拉上窗帘的窗户往里看了一眼,没看见她的母亲。她又转头看向别处,借此拖延片刻,再想法应对她刚刚听到的话。最后,她转过头来。“尼克,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为什么现在会出现这种状况?你为什么来这里?”
她的心还在狂跳,就像你手里握着的小鸟的翅膀。她心想:这是真的吗?
“我需要你帮忙。这世上只有你会帮我,阿米。”
“别这么喊我。那是过去的日子了,现在不同以往。”
“对不起。我马上告诉你,我来解释。”他长长地吸气,长长地呼气,然后说,“抢劫的是唐尼。不是我。”
尼克的弟弟。
这事她几乎无法理解。两兄弟当中,安静的那个是危险的犯罪分子?她回想起来,抢劫者是戴着滑雪面罩的,卡车司机一直没有认出他来。
尼克继续说:“他有问题,你知道的。”
“吸毒,酗酒,是啊,我记得。”两兄弟截然不同,彼此甚至没有相像的地方。萨克斯回想那个时候,记得唐尼的举止和性格几乎像老鼠,这自然而然浮现出来的样子,让她好不自在。除了长相,尼克充满自信,唐尼则犹疑不决和焦虑不安——并且这两方面都需要麻痹。他们外出就餐、开开玩笑、询问他的继续教育课程时,她尽量鼓励他加入谈话;但他腼腆畏缩、躲躲闪闪,有时还充满敌意、疑虑重重。她确信,他嫉妒他哥哥有个当过时装模特的女朋友。她还记得,他怎样消失在男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显得快活又健谈。
尼克又说:“事情发生的那个傍晚,那场逮捕……还记得吧,你在值夜班?”
她点点头,仿佛她能忘记一样。
“我接到我妈妈的电话。她觉得唐尼又开始沾毒品了。我四处打探,听说他有可能在第三街大桥附近跟什么人见面。有什么交易要做。”
那座历史长达一百多年的古老大桥,在布鲁克林横跨一条泥泞的运河,格瓦纳斯。
“我知道大事不妙。那片社区?肯定会这样。我立刻赶到那里。我没看见唐尼,但是附近有辆半挂式卡车停在那里,车门开着。司机躺在地上,耳朵里面在流血。卡车是空的。我用公用电话拨了九一一,匿名报案。然后我直接去了唐尼的公寓。他在公寓里,醉醺醺的。而且不止他一个人。”此时,他深深盯着她的眼睛,眼神狂热。她只好低下头。“德尔加多,记得吗?维尼·德尔加多。”
她隐约记得。布鲁克林的一个小混混,可能是海湾岭的。没有真正接触过,总之不是重要人物。一个人渣,行事做派像“教父”,尽管他的犯罪窝点是个低级酒吧,一家杂志兼烟草店。她还确信他已经死了,因为侵入一帮危险人物的地盘而被处决了。
“他让唐尼为他卖命。帮德尔加多的团伙抢劫、从卡车上转移东西、把东西交给销赃者和中间商。他答应唐尼,会给他想要的所有镇静剂和可卡因。”
萨克斯狂躁地做着评估。随后,她告诉自己:停止。是真是假,都不关她的事。
“德尔加多和他的保镖告诉我有个麻烦。德尔加多操作的抢劫案,好像让五大家族当中的一家很恼火,尤其是格瓦纳斯的这桩。他们盯上那辆卡车了。巨量的处方药,记得吧?德尔加多说得有人去顶罪。他给我两个选择。把唐尼供出去,这样的话,德尔加多就必须把他除掉,因为他在监狱里会把一切都泄露出去。或者……是我,一个可以蹲监狱并能守口如瓶的人。”他耸耸肩,“这怎么选呢?”
“你没联系oct吗?”
他大笑起来。纽约市警察局的组织犯罪特别侦破组是厉害,但它的厉害在于统筹办理重大案件,针对的是引人注目的暴徒。
“唐尼是怎么说的?”
“他清醒的时候,我跟他谈了。我把德尔加多的话告诉他了。他哭起来,崩溃了。你可以想象得到。他很绝望,求我救他。我说为了他和妈妈,我会救他。但这是最后的机会,他必须戒毒。”
“然后怎样?”
“我拿了唐尼手上的一些货物和一些钱,扔到我的车里。擦干净唐尼的枪,就是他用来殴打司机的那把枪,在上面留下我自己的指纹。然后又匿名拨了一个电话,报告说在现场看到我的车牌号。”
“警探第二天在警察局找到我,我就承认了。事情就是这样。”
“你放弃了一切,你的整个人生?这么多年的警察生涯?就这样?”
他粗暴地低语道:“他是我的弟弟!我没有选择!”然后他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你记得那时我们都说了什么?关于我当警察的事,也并不是那么确定?”
她记得。尼克在灵魂深处没有警察的色彩。他不是她那种类型的警察,或者她父亲那种……或者曾经的林肯·莱姆那种。他在等待时机,等找到别的事去做——一桩生意,一家餐厅。他一直想开餐厅。
“我不是有意去当警察的。我迟早都会跳出来。所以我可以去蹲监狱,忍下去。”
她的思绪转了回去。“唐尼的确戒毒了,对吧?”
尼克进监狱之后,萨克斯虽然跟他断了联络,但是跟他的家人还是有联络的。她去参加了哈丽特·卡瑞里的葬礼,唐尼当时的确是清醒的,并且平时每次见面时,他也是清醒的。然而在她遇到林肯·莱姆之后,她和他弟弟就失去了联络。
“他戒毒了,戒了一段时间。没有坚持下去。我听说他没再为德尔加多干活,但是他又继续吸可卡因,然后是海洛因。他一年前去世了。”
“哦,天哪。真是对不起。我没听说。”
“用量过度。他吸毒时隐藏得很好。他们是在东哈莱姆的一家旅馆发现他的,他已经死了三天。”尼克哽咽起来。
“我在里面想了很多,阿米莉亚。我觉得我做的是对的。我让唐尼多活了几年。但是我想好了,我要证明我的清白。我不在意赦免之类的事,我想的只是可以告诉人们我没干。唐尼不在了,妈妈不在了,我没有别的家人会因为听到真相而有可能失望。德尔加多多年前被枪杀,他的团伙散了。我也想让你知道,我是清白的。”
她知道是什么事了。
他继续说:“案卷里有证据可以证明我的清白。联系人、警探的记录、地址,这类东西。外面还是会有人的,他们知道我没干。”
“你想要案卷。”
“是的。”
“尼克……”
他碰碰她的胳膊,又轻又快。他的手缩了回去。“在我的那些所作所为之后,你完全可以直接转身进屋,关上门,永远不再见我。”
罪过不单单是作案犯罪。从被捕的那一刻起,他就跟她切断了所有联系。没错,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她。根据他自己承认的,他就是个坏警察。消息就是这么在人们之间散开的,影响到他身边的所有人。如果他们仍保持联系,她,作为一颗雄心勃勃、冉冉上升的警界之星,有可能染上污点。
怎么办?她问自己。直接进屋关门?
她说:“我得考虑一下。”
“这就是我想求你的。”
她镇定下来,等着拥抱或亲吻,做好拒绝的准备,但尼克只是跟她握了握手,仿佛他们是商业伙伴,刚刚顺利达成一项房地产交易。“祝罗丝一切安好……假如你想告诉她,我来过。”
他转过身,大步离开了。
她看着他走远。他走过半个街区,回头飞快地看她一眼,脸上挂着孩子气的笑容。过了这么多年,她对那个笑容仍记忆犹新。他点点头,然后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