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失態,就近尋了空位坐下。侍應也沒多言,由著她胡亂坐下,替她清空餐檯上的髒盤,隨後又去廚房端來一碟芒果布丁,一杯熱鴛鴦,以及主廚做多的一份車仔面,輕聲安慰,「你聽好:今日大事,來日也都只不過剩一小小,沒什麼大不了。」
鄰座客人也關切問道:「還好嗎?」
「怎麼了?」
陳縱搖搖頭,答不上來。
她用了很多天來消化這一晚,直至某天鍾穎突發奇想,問起這一夜她與故人重逢的感受。那時,只剩一句平平淡淡的,「我以為他那樣一個人,長不成這樣一個正常人。」
子夜,終於長成了一個情緒穩定的大人。
陳縱試著從很多角度來切入這一個離經叛道的故事。
是從十二歲的炎炎夏夜,她結束了市里暑期文藝演出,帶著滑稽濃妝,穿著亮晶晶的芭蕾裙,跟在爸爸身後走進那間小院講起?
是從她意識到自己懵懂愛意的那天講起?
還是從二十歲徹底斷開一切聯絡那一天說起?
卻都不對。
準確的敘述,應當是一句對如今的陳子夜最簡明扼要的描繪:他終於長成了一個不好不壞,無甚稀奇的正常人。
第3章 陳縱3
第二天,陳縱並沒有如約和鍾穎去陳老師課上打卡。而是藉口著涼,比開課時間晚到一個鍾。跟隨旁聽生,在門廊外長廊上坐著。在他隱隱約約,略喑啞的聲線中,模模糊糊聽了半堂文學理論課。
恍惚間,陳縱幾乎以為時光倒退十餘年。港市的陽光和金城一樣充沛,本部大樓和爸爸蓋的「冂」形小院有些雷同,天井裡頭也有蔥翠的熱帶植物。子夜在窗前溫書,話音平仄有序。她在芭蕉樹下打盹,場景有種詩性。
這首詩從十六年前延續至今,擱筆待續。陳縱想讓它繼續書寫下去。
前來參觀的遊客,當陳縱也是學生,好奇問她這是哪位名師的課,怎麼這麼多人?
怔忪間,已有好心人替她作答:「當然是陳先生的課呀。」
「陳先生名作子夜。」伶牙俐齒的中文系女學生接著解釋,」因這一層,中文系必修書目《子夜》常年無休,被借到線裝書命懸一線,簡裝本開枝散葉。也不管陳生名字是不是出自這二字……足可以證明,至少在這間學校,陳生人氣高過《子夜》。」
說話間,放課零響,子夜一刻不停留,嫻熟穿過人群,恰到好處地躲開了平日不用功、臨期才擁上來追問考核重點的學生。遊客起初還疑惑不解,直至震懾於陳老師氣質,一瞬間也懂得了他的課室為何如此熱門。
幾乎所有人都在看陳老師,陳縱也是。
昨夜短暫重逢的悲愴早已煙消雲散,陳縱臉上漸有笑意。
陳子夜不是這本《子夜》。
他萬眾矚目,她籍籍無名——這些年兩人相處,似乎總是這種模式。但問這世上誰最了解子夜,陳縱自信不會有人比她知道更多。
真好,哪怕只是因氣質卓著,至少在這間學校,已經沒有多少人在意他是否是「陳金生獨子」。他似乎已經可以脫離陳金生,獨立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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