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雅驄高度近視,哭到戴不上隱形眼鏡,戴框架又嫌不好看。看不清她,又追不上,眼神虛焦了半天,方才對上陳縱,開口質問,「我爸爸做錯事情,我又有多大錯?你這樣對我公平嗎!」
陳縱這會兒不打算講道理,「我做什麼,都是你應得的。」
張雅驄氣憤不已,抓住她肩膀推攘了她幾下,「我應得什麼,我應得什麼?」
陳縱也不甘示弱,下了重手,險些將她攘隔壁桌上。
不等她站穩,高她一截,氣勢逼人地講:「無數個日夜,你曬名車曬名包,曬環遊世界。而我龜縮在剛澆了豬糞的農田裡吃著泡過頭幾小時的白象方便麵,心裡想著怎麼能再多摳出一萬塊錢買農家肥,是要豬糞,兔糞還是馬糞,究竟哪一種來混合草木灰可以多覆蓋幾平米農田。」講著講著,陳縱眼淚滾落,自己都莫名其妙。
圍觀看客也覺得詫異。兩個年輕的女孩子,怎麼就能有如此血海深仇,能使漂漂亮亮兩個女孩子在街頭鬧到形象全無的地步?再如何,卻也還是小姑娘,分明在據理力爭,到後來兩個人都在哭。
……
一個講,「你哭什麼?你來這兒跟我哭有什麼用,不如好好勸勸你爸爸寫封道歉聲明,再將這些年的作孽錢一筆筆補償給受害者家屬。」
另一個帶著哭腔,「你不是也在哭?」
那個就說,「你搞清楚些,我這是大仇得報的喜悅淚水。」
另一個哭得就更狠了。
她無可辯駁,又混亂非常,此刻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要幹什麼,未來又終究想要什麼。世間事實在太錯綜複雜,她長久地呆在象牙塔里,往往爸爸和教授的旨意便是聖旨。近日離開象牙塔,只剩下爸爸,可惜爸爸終究算不上明燈。
她哇地一聲哭出來,講出一句匪夷所思,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的話:「……我爸爸很喜歡阿歧,你不能這麼做。」
陳縱忽然就笑了,啼笑皆非那種。
張園再有錢,到底還是個中產。憑他清清白白的女兒套牢到嘴的金龜婿,實現階層跨越,就能解決根本的問題。到時候,道歉,還錢,洗清案底,不都是小事?
「他一個大活人,管他喜歡誰?他要喜歡我,也是因為我比你值得,」陳縱故意刺激她,「我值得這世上一切偏愛。」
……
譚天明和子夜點了菜回來,發現陳縱莫名在街頭和一個女子起了肢體衝突,聽起來好像是老過節,合該了斷,外人也做不了主。何況女孩子打架,男的不便參與其中,否則更容易節外生枝。只能在一旁觀戰,偶爾在對方略勝一籌時,伸手將她拽開些,其他的,就權當沒看見。
越來越多人離桌來看,不留神間將譚天明和子夜也圍在內環。
張雅驄一有動作,立刻被拽退幾步,幾次三番,方才回過神,大聲尖叫,「幹什麼!別碰我!」
身後男士攤開兩手以示清白,講,「沒有碰你,只是避免暴力升級。」
另一個人也講,「這麼多攝像頭可以作證,你可以看回放。」
張雅驄還想罵兩句,恍然間看清講話人,頃刻愣住。將頭頂掛的帶度數太陽鏡戴上,復又二者仔細打量,再打量,確認完畢,這才又將墨鏡掀上去。仍還帶著哭腔,卻已好奇心起,試探著問,「陳老師?譚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