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新年之後,過不多時,金叔王叔將這些畫連同手稿一併送往出版公司,試圖以配文畫集的形式出版。一開始講得好好的,出版社老闆表示「我非常驚喜」,價錢都談妥了,王叔回來還高興到與金叔喝了個大醉,講這回子夜一定能如願,托子夜的福,老陳今年這個坎也能順利邁過去。誰知沒隔幾天,出版公司打電話來,猶猶豫豫地講,現在行情不好。還問,能不能請他父親或者姑姑幫忙提薦書語。
一沓書稿積壓在手頭,金叔與王叔挖空心思幫子夜謀出路,換來又是一場空歡喜,至此徹底沒了轍。
和書稿一併沒了下文的,是邱阿姨。她走那天,是白小婷和她老公送去的機場。後頭她每每提及此事,都會無限感慨,「我都以為過兩天還要回來接她。」豈料這一別就是多年。大家又何嘗不是與她一般感受,總以為往後每一年都還和今年一樣過年,卻不知劇變近在眼前。
邱阿姨去港市便一齊音訊全無。約莫兩個月後,律師自己回來了。她說他們都沒有為難邱阿姨,叫爸爸放心。邱阿姨叫她帶回來一筆錢給爸爸,連帶捎了條紙箋給他。下筆很潦草,不知在什麼地方匆匆寫就的。
上頭先說明:「不寫書了,也不打人了。得了重症,他調整心態,想多活點日子。」也就是沒死成。「他沒幾年光景了,我需等一等。」
接下來,陳金生的以退為進,也是邱阿姨的以退為進:「他說與我各退一步,既往不咎。但男的女的都看得緊,不方便溝通。」
最要緊的,是跟爸爸報平安,好使他對自己的安危放下心,「我仍不相信他,所以想了個不太體面的法子,讓自己在這邊過得萬全。我們來日方長。莫急,莫問,等我消息。」
最後,是關於子夜的寥寥片語:「他爸爸與我有仇,卻從沒虧待過他。我在此周旋的是他前程。若他能來陪我,也能助我許多。但他已成年自立,何去何從,由他自己決定。」
關於邱阿姨的信,爸爸對陳縱隻字未提。也是許久之後,陳縱出國那年,需要辦英文公證,翻找戶口本時,從家裡一沓重要憑證里翻找出來。那時候時移世易,爸爸臉上也看不出對這件事的任何悸動。於是困惑的也只有陳縱一個人。
陳金生沒有虧待過他嗎?她不信,但總不至於邱阿姨還沒有自己懂得子夜,也因此懷疑過這信箋不是邱阿姨親筆手寫。
而子夜,又是為了前程,自己決定回去港市的嗎?
第33章 子夜11
家裡有什麼事, 男人們一致都瞞著陳縱,總以為她是擔當不起的。
也是很久之後, 爸爸債務問題徹底解決後,父女二人和金叔王叔喝酒,陳縱方才撬開他嘴,透過隻言片語,隱隱猜了個大概。
得知了邱阿姨的決議,爸爸沒給陳縱透露,只一個電話將子夜叫回家中一趟, 說他在人生重要節點上,金叔王叔都想同他聊聊他的前程。
起初爸爸只是將子夜與金叔王叔拉到一起, 問他畢業的打算。他很認真的講已經有面試過一些文案類,諮詢類的工作。有一間跨國企業管理層語言培訓consultant,給的薪酬最高, 可以先做做看。
金叔就講, 子夜還是想從事文字類工作。
子夜沒有否認。
王叔問, 子夜沒有想過深造嗎,你是有天賦有底子的,適合走鑽研學術這條路。
金叔講,我們如果不明事理, 與你沒什麼交情, 一定也希望你舍掉自己前程也要先幫老陳過去這坎。但太可惜了,太可惜了,你萬事應當以自己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