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第二爐香里陡峭唐樓「崎嶇」峽谷,說這學校活像深山古寺。隔天,又給她講孫中山,講陳寅恪,講朱光潛。語言流暢,常有意趣,全無乏味。
子夜從夏天走到秋天,等陳縱將他就學的地方從歷史、地理、建築各個維度細緻入微刻入腦海,他又開始說這座城,從《鐵馬》雜誌講起,接著是戴望舒《星空》,然後是早期張愛玲與毛姆,接著是劉以鬯《酒徒》,《對倒》。
陳縱最喜歡他在城市不同的地方穿梭,比電視上任何學究的訪談節目都要好看。
街上的人——「港人亂穿衣,上羽絨下短褲,人人一雙夾趾拖。」
城市,城市則是——「屏風樓的石屎森林。」
米埔的紅樹林,想起來什麼了嗎?——「白流蘇范柳原!」陳縱搶答。
荷里活道古董街——「《重慶森林》!」若子夜上課,陳縱一定是最好學生,十之八九應答如流。
下次,下次,帶你去香港的島嶼。有一次下課鈴響,子夜做了這樣的課堂總結。
到了下次,下下次,從來不食言的子夜食言了。
來自港市的視頻電話一天比一天少。
一個禮拜只有寥寥數語。陳縱發一條,他回復一條消息而已。
陳縱自己尚無知無覺,室友卻都一個個問,「今天你男朋友怎麼又沒給你打電話?」
她還會為他解釋開脫,「他現下很忙。」
到了聖誕節,室友講,「聽說那邊都放假幾個禮拜,總不至於一個電話也沒有?」
室友們都說他們兩快分手了。有人經驗之談:一般異地戀,一方去了新地方,總容易迷失自己,很容易變成這樣。
何況港市什麼地方?學校里那麼多靚女,有才有貌有家室,移情別戀了很正常。
大家都告訴陳縱,該換人了。
平安夜那天夜裡,陳縱躲在被子裡等了很久,「節日快樂」停留在對話框,心想,一旦你給我發消息,我就立刻秒回你。
她抓握著手機睡著了。第二天醒來,信息意外發送了出去,回復卻也是不咸不淡地一句,「節日快樂。」
陳縱望著那條信息流了很久的淚。
那時候她年紀還很小,容易問一些傻問題,犯一些戀愛中女孩子都很容易犯的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