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天明是第一個讀者。他驚喜但不失好奇地問,你的靈感來自於什麼。
子夜簡潔地答,性|欲。
精神病患在不那麼困頓的時候,也是會有性|欲的。所以譚天明並沒有為難他,向他深究欲望的來源。但他知道,這輩子應該也就只有那麼一個了。他僅有的興奮類藥物,他疲乏人生里唯一的光。於是故事里那個人也恆久地站在光里,從二十歲活了下去。受困於暗處的我,也因恆久地受困於十四歲至二十二歲,而得以活了下去。
如今他無聊的人生,正三點一線地活著。沒有養寵物,因為養不活。養成重度潔癖,因為時常腐爛一地。更沒有愛人,因為愛莫能助。他接受愚鈍,因為保持愚鈍才能活。也因此與自己和解,包容世上種種不堪,試著對不堪圓滑以待。他融入那座城市人潮,也會講些白話,不再做看似無畏的抗爭。她一定不喜歡看見他現今模樣,因為窩囊。但再窩囊,到底活成了這副模樣。這副模樣的子夜,也許明天會死去,也許明天仍在苟活,他始終沒有戰勝病魔,在積極治療,積極停藥,與必將復發之間反覆輪迴,也在積極期待一個也許到來的五年刑滿釋放期限。但偶爾偶爾,夜半醒來,也會幻想床邊一雙清亮的眼,與無間的肌膚之親。
但也只是想想罷了。
你是,「艷陽天裡鮮花開滿地」,而我,「是一座月光也厭棄的墳」。
如果你懂得我在說什麼,你便知道我必將永遠地失去這一切。
她?她是一杯熱可可加棉花糖,我是她杯水車薪的,乾涸萬年的沙漠。
她是眼睛清亮清亮的梅花鹿,我是她必將死亡的沼澤。
如果是你,你也會提醒她前方危機四伏,快些逃跑。
即便你知道,我有多渴求那個懷抱。哪怕深陷死亡旋渦,被濃重陰影圍繞,我也比渴求死亡更渴求她。
即便我知道自己應當永遠地失去這一切。
即便我明知自己必將永遠地失去這一切。
可是如果你願回望這片陰霾。如果你願愛我殘缺的屍首。如果你願珍藏這了無生趣的枯木。如果你願住在人跡罕見的死地。
如果你也願吻我。
如果你也願愛我。
如果你也願陪我去遊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