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因為今日這場鬧劇徹底砸了蘇眠的場子, 他看起來真的動氣了。蘇眠再也不像在包間裡面和方硯知討論墨塊生意時那般和顏悅色。他的眉毛壓了下來, 眉心微蹙, 唇角也隨著面部神情的變化而垂了下去。
他身上那股子懶洋洋的氣質消失殆盡,好像方才的溫文爾雅只是方硯知短暫的錯覺。現在的蘇眠, 渾身凌厲的氣勢爭先恐後地由周身散發出來, 不再是和藹可親的鄰家長輩, 徹徹底底成為了那個位高權重又恃才傲物的書畫大家。
方硯知猝不及防和蘇眠的目光四目相對, 不知為何竟有些害怕。他的身子輕輕顫了一顫,手上也不自覺地用力,握緊了沈舒年的手。
他突然一陣心慌,想著自己這樣救人水火的同時,也算強出了風頭。或許蘇眠本來就有自己的盤算, 自己強出頭的同時,也無可避免地將情境推向了更加糟糕的田地。
方硯知的第六感從來沒有這樣准過。蘇眠看了一眼他和沈舒年,開口的語調卻是淡淡的, 聽不出任何的喜怒來。
「你們兩個, 跟我來。」
說罷, 他便乾淨利落地轉身朝前走去,也沒有回頭去看身後的人是否跟上。方硯知擔心自己給蘇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怕今日這樁生意徹底黃了, 只得對蘇眠畢恭畢敬, 不敢違逆。
他拉著沈舒年的手,趕忙跟上蘇眠的腳步, 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把人給跟丟了。沈舒年看他心急,幾次三番想要開口寬慰方硯知的緊張不安,可是長輩還在前頭,他也不好跟方硯知咬耳朵。
還是方才那間包間,可是氣氛卻與一炷香前截然不同。前堂的賓客見沒了熱鬧看,依舊還是吃吃喝喝尋歡作樂。方硯知隱隱約約聽得見大堂內的歡愉之聲,跟襯托得包間之內一片寧靜。
隨行的侍從低眉垂目,畢恭畢敬地給他們三人上茶。蘇眠略一頷首,那領頭的侍從立馬心領神會,帶著一眾僕人退出了包間,還貼心地為方硯知他們關上了房門。
這間包間裡面現在只有他們三個活人,蘇眠沒有開口說話,沈舒年也沒有挑起話頭,方硯知這個由沈舒年帶來的關係戶就跟不敢在這對腹黑伯侄面前抖機靈。他心中惴惴不安,生怕一句話說錯,就讓蘇眠在心上記上一筆。
屋子裡面安靜極了,只聽得見一旁的金猊香爐燃燒香料時細密的炭火聲。方硯知本來對蘇眠屋子裡面的薰香敬謝不敏,現下心中緊張,竟連那撲面而來的薰香味都近乎聞不見了。
蘇眠端起茶盞,啜飲了一口杯中清茶,隨即將茶具放在面前桌案上。瓷器落在桌上,發出清脆一聲聲響,也像是敲在了方硯知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