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蜀感慨一笑,见屋子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便道:“我年岁大,平日里都要顾家,因而常去书肆抄书,难得有机会和盛小弟畅聊,不知赵某可有机会请盛小弟过府一叙?”
盛言楚双手交叉立在那笑而不语,赵蜀立马解释:“赵某听闻盛小弟博览群书,故而想讨教一二。”
又对着马明良道:“马秀才也一道去吧。”
说完一脸真诚的看着盛言楚。
“我闲着也是闲的,赵兄诚邀,我自然要前往。”马明良笑着回应,看向盛言楚,“盛小弟你呢?”
自从去年去夏家被卢李氏一顿羞辱后,盛言楚就暗暗发誓不轻易去同窗家中做客。
“去呗。”马明良凑近小声道,“赵兄除了在书肆抄书,还是县里鼎鼎有名的白鹤先生。”
盛言楚眨眼,看向赵蜀的目光不禁染上丝丝惊讶。
他不看杂书画册,却也听过‘白鹤先生’这个耳熟能详的大名。
每逢初一十五,静绥的闻风书肆都会在货架上摆一本新出的避火图,此书一经问世,不到半天就能告罄。
夏修贤曾有一回为了捉弄他,三更半夜偷偷将刚出炉的避火图丢进了他的屋舍,然后叫上一群书生进来看他的笑话,好在他反应快,将令人面红过耳的避火图塞进了小公寓。
夏修贤捉弄他不成,只能悻悻离去。
至于那本羞死人的避火图,他扔进小公寓后就没再上过心,现在应该还躺在小公寓里生灰吧?
一想到面前长相清隽的赵蜀就是画避火图的作者,盛言楚忍不住憋出笑来。
赵蜀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盛小弟见谅,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没办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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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跟赵蜀去赵家做客之前,盛言楚先回书院看望了老山长,老山长被那群不知所谓的秀才气得病倒了。
盛言楚进去的时候,大夫刚把完脉在开药。
“这几味药剂量放少些。”盛言楚拉住准备去抓药的小厮,轻声道,“山长年纪大,吃太多人参等药会虚不受补。”
小厮踌躇的望向大夫,大夫瞟了眼盛言楚,又低头看了看盛言楚手指的那几味药。
“这位是?”
小厮:“是书院的盛秀才。”
盛言楚微笑的看着大夫,歉意道:“言楚多有冒犯,但这几味药的药性太强,若山长喝了轻则流鼻血头晕,重则丧命。言楚幼年学过配药,故而才敢在大夫您跟前下此定论,您这药方的确是好方子,可惜山长年迈,一时怕是承受不住……”
大夫心咯噔一下:“还好盛秀才给我提了醒,否则我这是害了山长呐。”
外间的动静引起赵教谕的注意,掖了掖山长的被子,赵教谕边往外走边不悦的问:“谁在外头嚷嚷,没看到山长睡下了吗?”
一撩帘子,大夫忙将盛言楚指出药剂不对的事说了出来,说完后大夫惭愧的叹口气出了门。
小厮紧跟着去大夫那抓药,盛言楚则向赵教谕问安:“夫子,山长可有大碍?”
山长的年纪摆在那,若不是岁考大事,赵教谕等人决计不会打扰老人家,如今山长饱受一顿气后,虽有人参吊着命,但能不能撑过去还真不好说。
“才含了一片人参睡下。”赵教谕压低声音,扭头回看了一眼睡得打鼾的山长,道:“你过两日再来看山长吧,今日好不容易哄他睡下了,若是醒了怕是又要叨叨岁考的事。”
盛言楚点头应是,出了屋子后,赵教谕重重的叹了口气。
“吴大人揽财无度,若朝廷岁考由他把持不放,往后秀才们良莠不齐的现状会越来越严重……”
“夫子可有法子制止?”盛言楚问。
吴记敢当着山长的面对岁考下手,那县试呢?
肯定也会,若真的任由吴记在静县绥胡作非为,科举还有公平可言吗?
赵教谕背着手走在前边,板着脸恨声道:“连山长都奈何不了他,我一个小小的教谕又能有什么作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静绥那些祸害秀才逍遥在外!”
盛言楚喟然:“此事涉及的是那些不走科举的秀才,若是咱们书院出头,不但讨不到巧还会成为吴大人的眼中钉,学生以为可发动那些即将下场县试的书生写御状,他们人多,信投到郡城后,郡守大人肯定会受理。”
卫敬非常看重读书人,若是知道吴记在临朔郡兴风作浪,应该不会善罢甘休。
赵教谕脚步滞了下,等盛言楚离开书院后,才怔怔的找上书院学正和其他教谕以及训导。
“盛言楚真这么说?”
学正顺胡子的动作顿了顿,方看向众人,愕然道:“这孩子是把咱们的心思都摸透了啊……”
赵教谕目光沉郁:“可他是郡守卫大人的义子,由他出面写信告知卫大人岂不更快,为何要多此一举找县试的书生?且不说繁琐,那些还未下场县试的书生肯写状子吗?”
“盛言楚跟你提这法子,防得正是咱们以师长身份胁迫他去找卫大人!”
学正拍响桌面,脱口而出道:“你们可千万别把他当十来岁的孩子看,他今日拐着弯说这样的话,足以可见他比你们还有城府!若他是一个喜欢卖弄的人,这回定会巴巴的跑你们跟前自荐搬出卫大人镇压吴大人,可他没有,知道为什么吗?哼,这小子机灵着呢……”
赵教谕接茬,嘴一撇:“机灵?我瞧着他冷血的很,那老秀才只离他几步远,倒下后他看都没看一眼,若不是有赵蜀扶他起来,那老朽的腰断了都有可能……”
“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学正霍然起身,忿忿道:“何况当时县令大人就坐在上头,盛言楚不出声明哲保身才是聪明的做法,归根到底是那老朽对县令大人不敬!赵蜀帮了那老朽是何等下场?你们也都看到了,赵蜀险些没了岁考的资格,哼,明知自己就三两重,还要揽千金鼎,也不怕被砸死。”
屋中一片死寂,赵教谕被训得说不出话来,侧过身子垂头丧气。
不知是谁打破了僵局,哑着声音道:“盛言楚让赵兄去寻即将县试的学子写状子,虽显得没人情味,可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又有一教谕道:“游走朝廷,要的正是盛言楚这类人,若人人都跟赵蜀一样随地撒同情心,到时候怎么死得恐怕都不知道……”
亦有人跟赵教谕一样不满盛言楚不直接写信给卫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