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来的莫名,绿漪不禁被唬了下,连忙欠了欠身,笑着答:“夫人您在说什么呢,司空对您的情意奴婢等人可都看在眼里。夫人现在住的屋子正是司空派人加紧重修的,每一檐每一瓦,司空都要过目,就连院子里新栽的海棠树,还是司空下令特意从颍川送过来的呢。”
绿漪说得满眼带笑,听罢阿笙不由得微愣,视线环顾,打量起四周光景。
果然每一处角落都精心布置过,墙壁刷得雪白,摆设陈放得雅而不俗,桃花屏风与盆景皆是点缀得恰到好处,还有一架蒙着绛布的七弦琴,隐蔽地遮掩在间壁之后。
阿笙一声不吭,“哦”了一声就躺下来,闭眼,睡觉。
绿漪满心诧异,却只能摇摇头,走到烛台前吹灭摇曳的火焰。
可她不知道,阿笙一个人躺在床上,虽是闭着眼,却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着。
帐顶的东珠流苏反射着月光,透过眼睑照进她的眸子里,莹莹发亮。
——
“夫人还在睡觉呢,有什么事不能等会说?”
一大清早,门口就响起绿漪小声的呵斥,但阿笙听得清清楚楚,便道:“无妨,我早已醒了,让她进来说罢。”
这时一个侍女才惊惶地小步走进来,立刻跪地,语气失措:“禀告夫人,奴婢……”
这时她瑟缩地抬了抬眼,像是在畏惧什么不敢说下去。
“你尽管说,我不会责怪你的。”
侍女便定了定心,可怜巴巴地望了望她,声音都在颤:“是奴婢看护不周,二公子他……他没去听先生讲课,自己跑出去玩了,奴婢怎么找也找不着,求夫人息怒!”
她一边哭诉,一边赶紧磕头求饶,阿笙见状连忙示意止住她的动作,叹气着站起身:“这臭小子真是反了!”
丕儿今年满打满算才六岁,这突然一跑,她怎么可能会放心啊。
她披上衣裳就要出去,身后绿漪急忙来拦,口中劝道:“夫人您身体未愈,不宜再出去受乏累风寒,还是让奴婢几个去寻吧。”
阿笙摆摆手,“我们分头去找罢,我去集市抓他,你们去许都的四个角。”
侍女们听命应了,阿笙也随即跑出府,然而集市上一片熙熙攘攘,在这样茫茫然中找那么一个小不点,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个臭小子,究竟跑哪里去了?!
若是被拐了,她才懒得救呢,让他一个人自生自灭算了,还省的烦心。
边想她就边气得跺脚,但到底是自己亲身的儿子,外面鱼龙混杂,若是他碰到什么坏人,最心疼的还是自己。
想着,她的内心不免有团急切的火燃烧起来,脚步不由得快了些。
“阿丕,阿丕!”
她朝四处高喊,可是集市人来人往,衣冠摩擦间哪能找到那个小不点的半点踪影?
太阳上了三竿,额头凝结了层细细的汗,把里衣湿了个透。她身上的伤口也没恢复好,于是更加觉得喘不过气,倚住墙壁才重新站稳。
这样越找越烦躁,阿笙暗暗想着,要是找到了儿子,非得把他痛打八十大板不可,这样方能称心。
八十大板还不够,还要边打边罚抄八十遍大戴礼记,看这混小子下次还敢不敢乱跑。
“大伙儿路过不要错过啊,百戏团即刻有胡人杂耍表演,个个身怀绝技,大伙儿快来捧个场子好图个新鲜哪。”
前面突然响起男子响亮的吆喝,路人都不禁停下脚步,目光看向旁边百戏团刚搭的台子。
男子身系靛蓝胡装,披发箍带,热情的笑容始终不离嘴边,冲过往的人群招呼,一口汉话倒是说得极流利,“大娘,这位大哥,快来瞧瞧这杂耍戏,百闻不如一见啊,新奇得很。”
阿笙瞧着周围,虽然心里很想饱饱眼福,但眼下还是先找到那个小混蛋要紧,这让她心里又狠狠给丕儿记了一笔账,得再加二十板子。
但那只小捣蛋大概会喜欢这种戏班子,按照他那心性,绝对不会放弃这么好的看戏机会,蹲在这儿说不定能逮到他。
“这位姑娘也来捧捧场吧,这样的好戏可是不多见哪,我西域儿郎个个俊美强壮,跳起舞来能把姑娘们的魂儿都勾到九霄云外去,我敢打包票您也绝对会满意。”
阿笙还在那思考该怎么办,身前就凑上来那个碧眼的胡人,棕褐的长发卷曲微翘,脸上堆满老道的热情笑容。
乍然被这么一通邀请,她还没反应过来,那胡人男子却以为是她犹豫不决没打定主意,赶紧又增加弯起唇角的弧度,谄媚鞠躬道:“这位姑娘别再犹豫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我们西域人一年才来中原这么一次,可没什么机会给您表演的。票钱也就十文铢钱,我看您打扮不俗像是官家小姐,拿些体己出来看看热闹又有何妨。”
“那就看看罢。”阿笙被他这么花言巧语一说,也不免动了心,点头应好,伸手往自己腰间去摸钱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