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栀子花围绕起来的别墅里开着灯, 从一楼到顶楼的窗户口都透露出很亮的光芒, 在大雪里却没有一丝温暖的感觉,冷风裹着稍小些的雪往窗户上拍。别墅的外表很漂亮,黑白色的砖瓦被房间里的暖色光芒映衬出来,看上去就像是谁在别墅里开晚会一样。
然而别墅的内部却没有那么外表看上去那样热闹, 在厨房的男人将手中滚烫的药泡好, 发丝上还残留着在外的冷雪,化成水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下来。他端着白色瓷碗装的药,转身将整个一层的灯光完全关掉,站到旋转式木制楼梯的底层。
在阁楼顶端的灯光从上方撒到梁仟微湿的黑发上,从他高挺的鼻梁掠过, 他微低垂着头, 并看不清男人此刻的神色,他一步步地走上楼梯, 停在了三楼, 反手将二楼的灯也完全关掉, 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在三楼唯一一间没有开灯的房间外。
“笃、笃、笃。”
他将没有端着药的手指反扣过来, 在白色的门上敲了三下, 发出清脆的声音,梁仟将表情调整得柔和,偏头贴近门口, 轻轻问道:“阿柠?”
门并没有上锁, 里面的人也没有给任何的回复,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临近零点的时间了,梁仟又反复敲了一下门,确定没有听见里面传出来的任何声音,他将门把手反转,端着滚烫的药进去了。
房间很宽,除了摆在最中央的床铺,还有远处的浴室和卫生间,甚至最远的地方还有一个临时的小阳台,房间内部还有一个书房。房间没有开灯,也没有拉上窗帘,白雪混着路灯的光亮从窗外透进来,洒在木地板上,那个蜷曲在床铺上的青年没有反应,他将被子裹在身上,不露一丝出来。
男人沉默地走到青年身旁,将手中端着的药放到了床头柜上,在他的身前单膝跪了下来,伸出手想要去将青年裹着的被子拉开:“阿柠,不要这样裹着,会闷气。”
男人满是老茧的手骨被青年推开,他露在被单外的手很纤长,却瘦弱得只剩下骨架。路边的余光终于从他陷出来的缝隙里面探入,将青年整个面孔都照亮。他整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对,不正常的晕红里透着极度虚弱,浓密的睫毛上布满了冷汗,深蓝色的瞳孔半藏在眼眶里,神色再没平日里的半分笑意,反而满是陌生与抵触。
“不用管我。”戏柠舟的嗓音极度嘶哑,这具身体在寒风中跑了一圈,不意外地感冒了。他很少发烧,这次连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
梁仟并没有因为被他的手推开而退让半分,他将整个人都贴在戏柠舟的床边,伸出手去触碰他的额头,被烧得迷迷糊糊的青年这次没有再避开他。梁仟摸下一手的冷汗,就连皮肤的温度都灼热得让人害怕,男人皱起眉头却没有拿开手,他将所有的耐心都放在了青年身边:“听话,起来喝药,否则降不了温。”
戏柠舟整个人都被烧得迷迷糊糊,完全不想回答梁仟的问话,之前在路上神经绷得太紧了,放松下来之后整个人都处于某种虚脱的状态,连抬手的动作都显得虚腻。他轻轻偏头,离开梁仟的手,眉皱起来的模样显得很厌恶:“不用管我。”
梁仟低头看了看手,将满手的冷汗都擦去,缓慢地站起来,滚烫的药水还放在一旁,男人眼底的暴戾逐渐浮现:“阿柠,你在害怕什么?”
在害怕什么?
那样惊恐绝望的眼神,身体明明都处于最弱的状态了,不住地颤抖,还在想尽一切办法避开行人。海阜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让一向对事物没有感觉的他害怕成这个样子,对谁都一副警戒的感觉,连他都不可以知道的东西吗?
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戏柠舟小弧度地抬起头,他瞳孔里的所有位置都映照着这个男人,他高大的身影在路灯余光的映衬下,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连发丝上都留着没有来得及处理的水珠。青年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随后他放下视线,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在了被单里。
我在害怕什么?
好像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啊。
“梁仟,你出去……”
“戏柠舟。”男人低沉的声音里卷着怒火,他很少叫他的全名,更少打断他说话。他看着他面对这样的问题都狠狠皱眉不想开口,身上的那些疑问和一直以来的感情瞬间倾泻而出。
“你和谁说话都是这样,不紧不慢,不清不楚,简直是个天生的谎言家。”梁仟冷哼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管对方究竟是不是关心你,还是诽谤你,你就一点都不在乎?谁的话都可以不放在心上是吗?”
戏柠舟耳畔嗡嗡作响,他想把所有的声音都阻隔在身外,男人的话完全听不清,但也大约听得出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好像是无所谓?又好像是失望,但是已经失望了太多次了,怎么可能还会出现这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