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婦抱著甜寶從房裡出來,勾著凳子坐下。
這大冬天的,屋子被震得四處漏風,火盆邊上比房裡要暖得多。
她糙手小心將襁褓扯拉起來,避免娃兒見風,神色平靜,「行了,往年哪回在她家吃得上飯?秀兒嫁過去後,家裡有事她也時常回來幫忙搭把手,看在秀兒面上,不跟她計較這些。先吃東西吧,墊墊肚子。」
老娘發話了,蘇二嘴唇動了動,到底把還想說的話壓了下去,岔開話題,「怎麼回來沒看見爹跟老大?」
「拉柴火上集去了。」蘇老婦道,「要是賣出去,換幾個銅板,就能帶點面回來。」
老婦眼底掠過淡淡隱憂。
柴火價賤,賣出一車頂多只能換六七斤黑面,撐死夠一大家子吃個十來天。
家裡糧馬上就要見底了,這光景,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到來年開春。
憂思間,遙遠處傳來隱約哭喪聲,呼號悲悽,聲聲皆是對現實的無力跟絕望。
蘇老婦將嘆息咽在肚裡。
窮人的命,比柴火還賤哪。
火盆架上的麵糊糊熱了,氣味隨熱氣飄出來,粗糙劣質的面味兒並不好聞。
麼寶小腦袋扭動,往那方瞟了眼,豁了口兒的瓷碗應該是從坍塌的灶房裡扒拉出來的,裡面裝著半碗稀拉拉的黑糊糊,糊粒粗糙,摻一點紅薯碎塊。
她以前沒見過這種東西,但是貧瘠的記憶里,也能翻找出點什麼來做比較。
她小時候隔壁大娘家的雞,吃得都比這好。
蘇二端起瓷碗,避開豁口的地方,呼嚕呼嚕就吸溜一大口,熱呼呼的麵糊下肚,暖流在內腑暈開,有種全然活過來了的感覺,滿足得咂嘴又眯眼。
至於黑面刺嗓子什麼的完全不是事兒,大家都是這樣從小吃到大。
麼寶靜靜看著,有點不明白看起來就很難吃的東西,為什麼二叔吃起來那麼香。
僅意識到,這個家比自己想像的還要窮得多難得多。
她收回目光,想了想,小手手伸出來,攥起,正準備揮一揮的時候。
動不了。
被另一隻乾瘦粗糙的大手包住了。
麼寶不解抬頭,看向阿奶。
她反正不想做人的,死了以後她空間裡的東西也會跟她一塊被掩埋。
梨樹上還有好多果子,她可以都拿出來,免得浪費了。
從出生到現在,這個家裡的人對她都挺好,不打不罵,讓她覺得舒服。
那她願意給。
當是回報他們,讓她體會到的那點暖意。
蘇老婦嚇得冷汗都要下來了。
要不是幸好一晃眼看到那隻小手手,現在家裡又得下一場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