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方不遠,霍家院子門口,霍氏提了張凳子擱那一坐,磕著瓜子邊看熱鬧邊說風涼話,「躲啥躲?跑啥跑?站穩了扛打吧。要是扛不住了需要幫忙就吱一聲,我可以再幫幫你。你這條命老值錢了,前頭你家裡過來找我當家的,給了全副家當呢!」
「……」
蘇大傷口上又被撒了一把鹽。
更遠些的地方,不少穿著破爛氣息灰暗的人,靜靜瞧著這邊。
那群人早被看不到光亮的生活磨得生氣全無,活得麻木又陰鬱。
像眼前這樣的熱鬧鮮活,他們已經好久好久沒看見過沒感受過了。
徒北山下,常年死氣沉沉。
不止徒北山,流放地大多地方皆如此。
是以偶然見到這種熱鬧,竟覺稀有,讓人生出些許流連。
「是新來的那家,好像姓蘇,他們家真熱鬧……」
「也就現在還有力氣熱鬧,等待的時間長了,便也跟我們一樣了。」
「是啊,來了這裡,像我們這種沒本事的人,想活著只能把自己當狗。」
「他們竟然敢跟霍娘子打交道,再沒本事也比我們強。」
「強不強都是人家的事,我們攀扯不著,甭看了,回吧。」
「嗯……我們這樣的人,沒人會理吧……」
蘇家群毆散場,徒北山下又恢復平靜,死寂如同往常。
劉月蘭關了院門,一眼不帶多瞧某個慘兮兮的人,夫妻多年恩愛和氣,這是她頭一回給男人甩臉色。
蘇大自知理虧,不敢吭聲,一瘸一拐討好跟在後頭。
堂屋裡,剛揍盡興的眾人散落而坐,看見蘇大進屋了,同樣一個個不給好臉。
知道家裡人還沒消氣,蘇大露出苦相,耷拉腦袋蹲到小房門口的老婦面前,「娘,您要是還沒消氣,您就繼續揍。今兒這事是我做錯了,要打要罵都成,您彆氣著自個,行嗎?」
蘇老婦抱著孫女甜寶,撇開臉不說話,眼淚卻唰地沖了出來。
把蘇大嚇得夠嗆,既愧疚又自責,抬手就往自己臉上扇。
其他人不吭聲。
蘇老婦抹了眼淚,用力拍掉蘇大抽打自個的手,瞪著赤紅的眼,哽咽怒罵,「你為家裡著急我理解,我們都著急,但是日子是慢慢過的,辦法也要慢慢想!你這樣盲沖沖的衝去風雲城,還帶著甜寶一塊去!你爺倆要是在那出事——你叫娘怎麼活?!啊?你叫娘怎麼活!」
婦人罵聲尖銳悽厲,聲聲句句帶淚。
蘇大滿嘴苦澀,知道自己讓爹娘、讓家裡人操心了,理由再多,錯便是錯。
今天要不是有霍先生夫婦及時趕到,他可能真的回不來。
他要是死了,甜寶一個連坐都還坐不穩的奶娃娃會是什麼下場?
蘇大不敢想。
他屈膝跪在老婦面前,低著頭,眼淚羞愧的往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