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聲出口後,老漢定定望著面前青年,眼圈便紅了。
堂屋裡同時傳出動靜,白髮蒼蒼的老婦人踉蹌蹣跚衝出來,乾枯變形的手緊緊扒拉門框撐住身體,未語淚先流,「孩子……你、你剛才喊的是什麼?」
「外公,外婆。」蘇安凝著一雙老人,放輕步子走向他們,眼尾也暈開了紅,哽咽,「我是小安,蘇安。我娘是劉月蘭,我爹是蘇江。十六年前被流放的大槐村蘇家……你們還記得嗎?」
老婦人蒼老眼眸漸漸睜大,嘴角反覆蠕動,盈眶的眼淚洶湧墜下,再控制不住蹲下嚎啕大哭,「小安……你是小安?!是大江跟月蘭的孩子……是我的外孫,是我的外孫小安啊?」
劉老漢呼吸變得急促,眼睛越發紅,死死盯著走到跟前的青年,舉起手想撫一撫他的臉,手至半空又僵著收回。
他的手長年勞作不好看,指甲縫裡的黑色摳都摳不乾淨。
不能寒磣了孩子。
劉老漢擠出笑容,眼淚撲簌簌,鋪滿臉上皺紋,他拼命點頭,嗓音乾澀沙啞,「小安,小安,啊……小安哪,真是你?好、我、外公、好!」
蘇安彎腰,用力將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老人抱住。
老人很瘦,衣衫單薄,後背凸出的肩胛骨胳痛他的手。
劉老漢強壓在喉間的嗚咽因這一抱,終無法壓抑,衝出了口腔。
髒污泥濘的小院裡充斥哭聲,釋放心底深埋多年的悲痛與擔憂,牽掛與思念。
即便很多年不見,也未曾斷了牽絆,一旦相見,情感依舊濃郁洶湧自然流露,這便是親緣。
甜寶站在後方靜靜看著這一幕,沒有走上前,清瘦背影挺直,有些僵硬,及一絲不可察覺的無所適從。
她知道這些也是她的親人。
只是她的性情做不到像哥哥那麼外放,她心裡的波動也沒有哥哥那麼濃。
站在這裡,明知道對方也是她的親人,她該說點什麼做點什麼,可是她做不出來。
有那麼一瞬,她竟有點厭棄這樣的自己。
短暫迷惘間,肩頭一暖,白衫青年站到了她身側。
他側頭垂眸,靜靜看著她沒說話,可是眼神很軟,透著包容與疼惜。
他在無聲與她說,「你很好。」
甜寶微微抬頭,看著那雙眼睛,心頭凝起的酸澀自厭似被溫暖泉水沖走,僵硬背脊漸漸鬆了下來。
一道瘦小身板從一旁掠過,奔到前頭給了蘇安一鍋貼,怒罵,「臭小子,光顧自己一個人在這兒哭,還有甜寶呢!你倒是帶她過來一塊哭啊!什麼腦子!」
親人重逢的酸楚氛圍滯了滯,莫名就變了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