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得沒有一點交代。
沈忱昏昏沉沉起身,拖著沉重的雙腿往季岸那堆擺放整齊的行李走過去。季岸不僅隨身帶了筆,甚至還帶了好幾支筆,滾珠筆簽字筆都有。他拿過抓過簽字筆,又把那一摞列印出來的資料也拿走,重新坐回火堆旁,曲著腿,開始在資料的背面空白處寫遺書。
爸媽:
我被困在一個荒島上了。
寫完這句,沈忱就不知道該寫什麼了。
長這麼大,他還沒怎麼想過自己要是英年早逝會怎麼樣。
他握著簽字筆,盯著那行字,就像回到了讀書時候似的,自然而然地便開始轉筆了。雖然沈忱的成績一直是中游平平,但轉筆可是校中翹楚,什麼花里胡哨的招數他都會,最沉迷的那段時間,他能邊轉筆邊去食堂,筆永遠在他指間繞,不停更不會掉。
雖然高中畢業之後他就再沒這習慣了,但當年的肌肉記憶還在。簽字筆在他手指間到處繞到處轉,轉著轉著,遺書的下一句他沒想出來,可這支筆卻讓他覺得很熟悉。
沈忱想著,忽地停了手,握著筆仔細打量了一番。
……這不是,他高一時候「賠」給季岸的那支筆嗎?
這支筆價格不低,金屬的外殼,打磨得很絲滑趁手,筆身黑色,筆蓋金色,筆尾有一個凸起的金色LOGO,是國外的牌子。他手裡這支,LOGO已經被磨得有些褪色了,看起來像是被反覆摸過。
——他懂,這LOGO手感老好了,他以前也經常摸。
沈忱很難想像一支筆用十年,畢竟他是丟筆大戶,從沒哪一支筆能把油墨用完的。
大概是,季岸也覺得這牌子趁手好用,所以又買了幾支?
他這麼想著,卻很難克制自己的思緒跑回從前。
那是運動會之後,季岸生日,他送的禮物。當然,在那之前,他因為老是丟筆,經常用季岸的;然後季岸的筆也被他弄丟了不少。季岸倒沒讓他賠,就是很討厭的在他上課悄悄轉筆的時候當著全班的面跟老師告狀,說他轉筆影響自己聽課。
這只是他們那三年同桌時光里爭鋒相對的一小部分,是件很不起眼的小事。
後來因為那次運動會,他們經常在練習的間隙一塊兒去小賣部買水,練完之後一塊兒溜出學校去外面的蒼蠅館子吃飯。人好像在筋疲力盡之後,反而會變得和善且真實,那段時間他們相處得居然很融洽。
所以才有了這支筆做生日禮物——他也沒刻意記著季岸的生日,只是有女生跑來找他轉交禮物,他才得知對方生日將近。
……其實,如果他沒轉學,他和季岸,說不定會變成無話不談的朋友。
他一邊回憶,一邊把筆輕輕擰開,裡面的芯子油墨幾乎是滿的,肯定是換過的。他又把筆擰回去,蓋上蓋子,目光不自覺便又落回了LOGO處。
沈忱想得出神,遺書的後文該寫什麼,他一個字都沒想到。
「在想什麼?」
忽地有人發問,他下意識回答道:「想有沒有人一支筆能用十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