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礁石邊緣常年被海浪沖洗得已經光滑圓潤,沈忱才退兩步,腳便踩在了邊緣;可季岸說出的話太驚悚,讓他對自己的處境毫無察覺,一邊繼續後退一邊說:「你你你你,你胡說八道……!!」
話未說完,沈忱便腳滑地往後栽。
季岸的反應很快,即便他正在跟沈忱發火,卻仍然第一時間伸手捉住了對方的手。但他們倆的背時可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又是一個大浪恰到好處地衝過來,把季岸連著沈忱一塊兒沖落進海里。
礁石灘不同於沙灘,礁石附近的海會毫無徵兆的深。
沈忱後背打在洶湧的海面上,那一剎那他只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震碎了般,劇痛無比。他並沒有昏迷過去,他還能感受到冰冷的海水包圍著他,能聽到耳邊咕咚咕咚地沉悶水聲。
還有季岸的手,那隻手一直緊緊地抓著他。
沈忱並不擅長游泳——他只有在兒童泳池裡撲騰出四五米的水平——海水翻騰讓他完全失去對自己的掌控,想要往上游一點都做不到。
四十秒,或者更短的時間,窒息感就來了。
他憋得胸腔里像有一團烈火在燃燒般,燒得劇烈作痛。
於是那隻手在混亂中成了他唯一的生機,他的腦子空了,思維也斷了,身體與靈魂被海所分割。他混亂地想著沒頭沒尾的事,身體完全交給了本能——他拼命地靠近那隻手,拼命想以它作為支撐點,讓自己能浮出水面。
只吸一口氣就好,只讓他吸一口氣就好……
可就在他缺氧休克的邊緣,那隻手從他手心裡抽離了。
——他死定了。
——他遺書還沒寫,他很多遊戲還沒通關,他還沒試過愛人。
偏偏在這離死亡一步之遙的時,季岸那些憤怒的質問無比清晰地在他意識里回放。
剝離了情緒再回頭去看他和季岸的學生時代,他們之間一直有種詭異的親密——
親密是指他們接觸得太多,大部分時間是同桌,是互相陷害的對頭,有時候又是排解無聊的五子棋搭子。離開了學校,他們又被各自喜歡的東西拉扯著,喜歡同一支樂隊,喜歡同一本漫畫,在那些消遣里得到感動找不到出口,最後湊合著丟給了對方,也接下對方的回應。
詭異是他們的確沒有由來地討厭對方,會情不自禁地過度關注,總試圖找出點什麼來證明他們不一樣,他比他優秀,他比他有趣。
就像兩條磁鐵的同一磁極,明明是一樣的,卻總在互相抵抗。
為什麼那時候不願意跟季岸睡一間房,最後還是同意了?因為知道季岸其實人很好,不會莫名其妙地想法整他。
為什麼知道對方性取向是男,也還會跟對方睡在一起,完全沒有顧忌?因為相信季岸的人品,知道對方不會真的傷害他。
為什麼那時候敢從圍牆上跳下來?因為他那時候就已經在潛意識裡覺得季岸是可靠的,他知道季岸會接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