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終時,安翊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李棫這次沒有拿那把油紙傘。
台下一片靜默,直到一白一藍兩道身影並至前方謝幕完畢轉身下台,才有人想起來鼓掌,沉浸在舞蹈中的人紛紛驚醒,掌聲震耳欲聾,掩蓋住了安翊的聲音。
但李棫知道他在說什麼。
他說,如果這支舞有名字,那一定是叫初戀吧。
藝術節還在繼續,李棫還沒來得及去卸妝換衣服就被周舞給拽走了。
禮堂後是一片樟樹林,其間夾著幾棵銀杏樹,陽光被剪碎扔在這林間,窸窸窣窣地撒了滿地碎光,周舞坐在林蔭道旁的長椅上吞雲吐霧。
李棫覺得她心情有些不好,沒再像平時那樣勸她少抽菸。
連著抽了三根煙,周舞啞著嗓子說道:「其實我說我想把你的腿敲斷不是開玩笑。」
李棫一愣,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嫉妒你,嫉妒得發狂,」周舞說道,「從你第一次踏入我的舞社開始學舞,我就嫉妒你。你明明只是那麼的漫不經心,明明舞蹈對你而言可有可無,可你就是擁有超出常人的天賦。」
「為了跳舞,我付出很多,可努力了這些年我依舊只是個舞社的老闆,」周舞自嘲道,「我爸媽是市井之中最具代表性的那種,潑辣、蠻橫、無理、謊言、酗酒、賭博、暴力,我身上的每一點都是他們身上所有惡劣的映射,他們不讓我跳舞告訴我要好好學習考大學,可後來生了我弟又告訴我應當以弟弟的學業為重,讓我輟學在家等著嫁人。」
「我嫁人的時候還不到十八,不過幸好沒滿二十扯不了證,不然我也不會逃了這麼多年也沒被找到。」周舞又點上一支煙,眯著眼睛吸了一口,「所以當你在台上跳舞,你爸媽在台下一副自豪模樣的為你驕傲時,我更為嫉妒。你擁有這世間所有最好的東西,那都是我從未見過的、不敢奢望的。」
「從家裡逃出來之後,我就改了名,我把舞作為名字,告訴自己這是我這輩子最愛的東西。可光有熱愛哪夠啊……太久沒有人給我掌聲太久沒有人肯定我了,起初還會掙扎,後來就只能慢慢接受自己的平庸。」
「周姐……」李棫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周舞朝他擺擺手,笑道:「不過,我再怎麼嫉妒也不會願意看到你這麼好的小孩兒出什麼事。」
「其實上學那會,我英語很好,」周舞朝他眨著眼睛,「怎麼樣,羨不羨慕?」
沉悶的氣氛並沒有被周舞的這句話緩解,李棫說道:「周姐,你對我很好。如果你真心嫉妒我或是想把我腿敲斷,就不會說出來。你只是氣我有跳舞的天賦卻放棄走上更大舞台的機會。」
李棫半開玩笑道:「誰知道以後會怎麼樣呢?說不定以後,我在數學上的天賦消耗殆盡了,我就只能跳舞了呢?也許,我在舞蹈上的天賦這麼高只是上天給我用以維持生計的備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