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咸的海风吹在脸上,夜幕并非是全黑,星光明亮的市区景观灯照彻长夜,将天色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红光晕。
费南渡就站在阳台边,面朝大海,修长的身量挺拔笔直,背部线条张弛分明。
薛眠看到有风吹拂着他的头发,在风里轻轻飞扬。
夏光如水,夜色正好。
看着那道似熟悉又已然陌生的背影,薛眠一时心静出奇,再没了半分方才上药时那种局促与不安。
但心一静,有些事情就像被湖水吹皱的涟漪般,逐渐泛了上来。
有时候都会觉得自我怀疑。薛眠揉了下眉心,不明白最近是怎么了。六根清净,心无杂念,我行我素……这些才是他。心事重重,欲言又止,举棋不定,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你……下午在机场,后来是有事去了?”走到了阳台上。
站在那个人身后。
“见个朋友。”费南渡道。依旧背对着,没回头。
见个朋友。
满分的回答,让薛眠没了再顺着话题问下去的立场。
他算谁,能继续再问“见什么朋友”、“见朋友是为了什么事”这样的么?
不。不能了。
能问出刚刚那句,已经算是越界了。
“这些年,”掐灭了手里的烟,费南渡转身看过来,目光深沉而平和:“过得好么?”
没想到会突然问这样一句。
安静的房间,和煦的晚风,周围已经没有任何一个旁人,时间慢得几乎能听到滴答滴答淌过的声音。
然后,薛眠也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可以,很好。”
似是有千言,有万语,但谁都没再说下去。
风在耳边吹着,远处海岸上欢闹的笑声不时携风传来,而他们,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
在静谧的夜色下,静静的看着。
突然,费南渡抬步向这边走来。眼神与目光都未曾移开半分,落在薛眠脸上就像是生了根。薛眠被那眸子里两弯流星似的火光给烫到了,下意识想往后退,却没来得及——
费南渡已经打开双臂抱住了他。
脑中“嘭!”的一声巨响,全身的体热在这一瞬间达到巅峰,烫得连皮肤都泛出了肉眼可见的粉红色。
薛眠全身战栗不止,一双眼错愕的睁着,那圈紧的手臂,包围着的淡淡体温,鼻息间丝丝缕缕的香水味,和……
和他的声音,在耳边轻声响起:“十年了。还记得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薛眠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眼眶逐渐湿润,眼角丝丝潮红,鼻头不自觉的泛着酸涩,连呼吸都变得一顿一顿,难受得要命。
还记得我吗。
还……记得吗。
返潮的记忆像生了锈的音乐盒,斑驳,老旧,已经再不能发出哪怕一个音符。
但却舍不得扔。
谁都没舍得扔。
否则他不会问自己这样一句话,更不会——
不会这样抱着自己。
不紧不松,久违的暖。
想挣脱是本能。可不想挣脱是比本能更快一步的真心。
一瞬间,薛眠忽然想起了一双眼睛,黑得发亮,深邃如大海,里面盛着浓雾一样驱散不退的未知,都是他已经不知的未知。
“你……”喉头微微哽咽,薛眠闭上了眼。调整着呼吸,缓缓道:“你告诉我,你的眼睛,是不是……和我有关?”
他的呼吸声就在耳边,轻缓温和。薛眠一动未动,难得如此安静的站着,没有任何反抗或推拒。
一个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携着风,揉碎了的一抹岁华落入耳中:“不是。”
不是。
即,与你无关。
其实薛眠也只是猜测。
尽管从那晚在费宅看到他短暂失明起就这么猜过,但没有任何证明可以辅佐他的猜想。他已经错过太多,退场够早,十年的光阴划开了一条谁也跨不过、抹不掉的深堑鸿沟,他在这头,他在那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