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江知宜大窘,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呆在这“尊贵之地”,虽说他话中并无怪罪的意思,但这话让她无所适从。
她微微偏头,更欲询问更多,却见他已经从圈椅上起了身,正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他的步子很缓,也没发出任何声音,她却觉得他的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头,而危险也在一步步向她靠近。
屋外的光透过窗柩正打在他的侧影上,落得满地细碎的光华,隔着纱帐,她看不分明,却只觉得刺目,抓住锦被的手也愈发用力。
闻瞻在帐前停住了步子,打眼扫过床榻上的人儿,似乎还在发着抖,但他已经没了适才说话时的好脾性,只问:“昨夜可将自己的境地瞧清楚了?”
江知宜还在盯着他的步伐,并未应声。
“若你觉得你姑母抵不上自己重要,那……”闻瞻略顿了顿,抬手触上薄如蝉翼的纱帐,又道:“再加上你兄长江知慎呢?”
他的话说的轻飘飘的,不带任何情绪,却听得江知宜心惊胆战,她的面容陡然变得慌乱,出声询问:“皇上这是什……什么意思?”
闻瞻手中捏着那纱帐,并无下一步的动作,施施然道:“你兄长与良州离王书信来往甚是亲密,信中每每以兄弟相称,内容多有京中之事,昨儿刚被人截下一封,正放在正和殿的桌前。”
只这几句,江知宜便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其实在皇帝即位之前,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本该是二皇子离王,先帝还曾许他理国政,俨然已将他作为储君之选。
但最后不知为何,先帝在病重之时,却突然选了刚回宫不久的皇帝。
而更为奇怪的,是离王丢了本该到手的帝王位之后,并无任何作为,反主动请旨,立即前往封地而居。
皇帝本就有排除异己的打算,他这一提,顺水推舟,连带着将离王以往的部下,或罢黜、或贬迁,一一处置妥当。
至于兄长和离王,两人自幼一起长大,本就是亲如手足,即使离王远走京城,不再理朝廷之事,两人仍多有联系。
父亲还曾为此事教导过兄长,让他万不可再与离王来往过密,以防让皇帝认为他有不臣之心,兄长口头答应,但自认身正影直,并未因此收敛。
如今,皇帝便是要拿此事发挥了吗?
江知宜心口不停的乱跳,立即起身跪在榻上,“皇上明鉴,兄长、乃至整个镇国公府,对皇上绝无二心。”
“京中都传江家小姐玲珑心思,怎么昨日刚教过你的事情,今日就忘了呢。”闻瞻终于掀起纱帐,走至床榻旁。
他站的笔直,颔首望着她满脸的慌乱,又道:“朕不是说了嘛,事实是什么,从来都不重要。”
他的声音不似面容冷冽,还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懒怠,但却让江知宜彻底明白,皇帝早已对她势在必得。
没有姑母,还有兄长,没有兄长,或许还有其他人,自己身前身后皆是陷阱,再无逃脱的可能。
她心中似有一团到处乱撞的怒火,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她却只能一并压下,将手置于榻前,以头贴手,字字句句说的认真。
“臣女愿……愿入宫为妃服侍皇上,只求皇上能信任姑母和兄长,别让无辜之人平白受了冤屈。”
“入宫为妃?朕何时说过要纳你为妃?”闻瞻故作讶然的笑笑。
江知宜不明所以,以为自始至终都是自己错解了他的意思,但下一刻,就听他说出更为难听的话来。
“是你有求于我,自愿把自己献出来,怎么?献身子还要寻个光明正大的名号,你当自己是什么金贵东西?”
说着,他俯身贴到她耳边,悄声道:“江家小姐没听说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吗?”
江知宜猛地抬头,巨大的屈辱感从她心头升起,让她再装不下去恭敬,睁大眼睛狠狠瞪着闻瞻,用直白的目光表达他的无耻。
闻瞻对那目光豪不在意,反而自顾自的笑了起来,恣意张扬的模样让江知宜眼中染上了恨意。
“为什么是我?”她微微仰首,脸上浮起些悲戚的笑容,衬着病后苍白的脸,显得尤为脆弱。
闻瞻抬手将她散落额前的发拨至耳后,开始细致的观察她的眉眼、棱角,以及不带血色的唇。
良久之后才淡淡道:“我的鸟儿死了,笼子里需要添只新的,寻遍整个京城,发现你的羽毛儿最漂亮。”
江知宜的笑怔在脸上,像是表无表情的木偶,生生被附上了张似笑非笑的面容,万般风姿皆化成“荒唐”二字。
荒唐至极!
两人对峙良久,最后还是闻瞻先挪开了眼,他的眼神越过半开的窗、重重叠叠的宫殿,落于一处琼楼玉宇,而后收起笑,再未做停留,迈着步子走出了内殿。
待殿内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江知宜眼里瞬间淌下两行清泪来,她用贝齿咬住下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芊芊素手不停的抹着眼泪。
那泪越抹越多,像夏日的雨似的,没个停歇,直到白皙的脸被她抹的发红,她索性不再管了,只任由温热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颗砸进她的手心。
她想:一个躯壳罢了,她自愿为了姑母和兄长牺牲,但除了躯壳,皇帝在她这儿,再得不到旁的东西。
第5章 意外 愉太妃吃错了东西
江知宜还默默抹着泪,就听殿外响起窸窸窣窣之声。
梳着双髻的少女轻步踏过门槛,滴溜溜的眼珠转动着,好奇的朝殿内张望一圈,才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小姐,您在里头吗?”
江知宜心中一惊,却又觉得这声音熟悉,像是贴身侍女采黛,忙抬手将脸上残留的泪迹擦干净,又轻声咳嗽清了清嗓子,才起身下了地,边往外走边答:“我在这儿。”
采黛顺着她的声音寻去,待看见人时,立即兴冲冲的上去拉住她的手,“小姐,我可见到你了,你不知道我这一路有多艰难,领我来的太监凶得很……”
她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感慨一路受的冷落,直到江知宜引她进了内殿,她才发现自家小姐红肿如桃的眼,又是一惊一乍的叫了两声,“小姐这是怎么了?眼睛怎地这样红?”
“没事,适才喝的药太苦了些。”江知宜用帕子沾了沾眼睛,领她在桌前坐下,迅速转开了话题,“你怎么进宫来了?”
采黛是个没心眼儿的,听见一茬说一茬,没再细究她怎么会因为喝药哭红了眼,转头就开始说起自己进宫之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