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那太监一直未曾开口,只顾得火急火燎的闷声赶路,且那条路与她上回去宫后苑时,所走的路完全不同,江知宜多次想出言询问些什么,但总也不得机会。
直到靠近宫后苑的一处假山处,那太监才渐渐停下脚步,朝她略一拱手,只道:“姑娘,皇上就在前头等您,您快去吧。”
江知宜不明所以,不知道皇上数日不曾去过长定宫,为何又突然要挑这样的地方同她见面,但看前头不远处,身着柏坊灰蓝色大氅的挺拔身影,正在来回踱步,好像已经等得不耐。
她压根来不及多问,朝四下扫过一眼,瞧着此处并无旁人,且皇上说过,不喜她面带帷帽,她又忙摘下帷帽,才缓步上前,盈身行福礼,柔声道了句“问皇上安”。
等着她的人应声转过身来,却并不是皇上,而是让人意想不到的离王。
瞧见彼此的那一瞬,两人皆是惊诧万分,江知宜的手还停留在腰间未行完礼,离王的笑容则顿时凝在面上,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询问出声:“怎么是你?”
江知宜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既是愕然、又是恐惧,她之所以认识面前的人是离王,是因为他同兄长一向交好,在未去良州时,时常会去镇国公府找兄长,一来二去,两人也能说上几句话。
“怎么会是你?”离王犹是不信,往她身后又走两步,仔细观望一番,确信并无旁人之后,再次茫然开口:“皇上寝宫里的人,怎么会是你?”
他在归京路上,就听说皇上身边守着位佳人,而皇上对那佳人颇为宠爱,日日养在自己宫中,不容别人有半分窥探,原来的良嫔因好奇想要一探佳人真容,但人没看着,却因为违逆皇命被贬为什么尚食。
他昨日回宫之后,又听母妃谈论起此事,只觉其中定有蹊跷,因为皇上那样目空一切的人,怎会为了一个女子行如此乖张之事?况且不过一个姑娘罢了,想要多少会没有,谁还真能捧在手心里,行什么金屋藏娇的荒唐事儿?
他此次回宫,本就是另有谋划,自然不会放过皇上身上任何令人生疑之处,这才尽力筹划,想要知道皇上身边的人究竟是谁,却没承想竟然是镇国公府的小姐。
那恐怕她被囿于一宫之中,不是因为源于皇上的偏执,而是她压根见不得人,可是这其中又有何隐情?当这真相一点点被拨开,远远超过他昨夜谋划时的想法。
“我……”无数问题在江知宜脑中迅速展开,让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在乎的并不是身份暴露于离王面前,而是若离王知道,他恐怕会告知兄长,那届时……
而离王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他收起面上的惊讶,不动声色的询问:“以前并未听你与皇上之间有何关系,况且本王听你兄长说,你已与卫延定下婚约,那如今怎么会……”
皇上寝宫里的人,竟是江知宜一事,的确让他意想不到,但就是这样的意想不到,或许还能成就更多的事情。
“别……别问了。”江知宜黯然失神,不知如何解释,缄默良久之后,又微微昂头看着他,“离王殿下,你就当不曾见过我,切勿将此事告知我兄长才是。”
“如此大事,如何能隐瞒?本王且问你一句,你是否为自愿?”离王低叹一声,摊手以示无奈。
据他所知,江知宜常年缠绵病榻,极少出门,压根不可能跟皇上攀扯上关系,只怕是皇上为安抚镇国公,传旨召她进宫医病时,看上了她,又用了下作的法子让她低头。
他与皇上虽接触的不多,但他心中认识的清楚,皇上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辈,要得到一个美人,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江知宜摇头,垂眸不敢对上他的目光,言语之间却颇为坚定:“此事当真不能让兄长知晓。”
兄长自幼对她疼爱有加,虽为人尚且稳重,但若是碰上她的事儿,恐怕不能自持,要闹出更大的祸端来。
“既是不愿,那我更加不能隐瞒,你兄长与我结交多年、亲如兄弟,他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如今你落入如此境地,我岂能旁观?”离王说得大义凛然,显然并无可以商谈的余地。
江知宜却继续连连摇头,温声相求不管用,她便无奈出口说道:“离王殿下,我今日明明是得到皇上命令前来相见,但见到的人却是您,我不知其中究竟有何龃龉,但我想,您必然不想让皇上知晓,今日同我见过面吧?”
她的话别有深意,似是一种威胁,这是在说今日她被叫出来,本来就是离王的别有用心,她并不关心他是为谋划什么,只求他不要将此事告知兄长,那她自然也不会在皇上面前提起。
第41章 陷害 要将此事推到舒嫔身上?
离王顿时一愣, 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个来,在他看来,江知宜不过是镇国公府的深闺娇女, 因为疾病在身, 说起话来恐怕都不会大声, 可今日看来,反倒让人有些意外。
江知宜一时着急,后知后觉自己这话说得太过放肆, 不禁放缓了语调, 继而道:“离王殿下,我这话并无别的意思, 也不欲卷入您与皇上之间的事情中。”
她略微停顿, 抓紧了手上的帷帽,又道:“我知道您要将此事告知我兄长, 是看在与兄长之间情谊的份上,也是在为我担心, 但此事当真不能让兄长知晓,您理应知道他的性子, 若是他知道,只怕要掀起波浪来,可镇国公府……再受不得任何磨难。”
当初她之所以能答应皇上,就是顾及着镇国公府以及众人, 眼看一切都将会结束, 若此时将此事剖于众人面前,只怕过往的牺牲皆成虚枉。
“你究竟是有何顾忌?皇上是以什么事威胁你,还是允了你什么好处?你是镇国公府的嫡女,地位非同一般, 怎可行如此糊涂之事?”离王长眉微敛,颇为遗憾的模样。
“离王殿下不必问了,你引我来此,无非就是想知道住在皇上寝宫里的人,是什么身份,现下您已经知道了。我不知道您打算如何利用此事,那与我无关,我只希望我的身份不会传到镇国公府上,那您今日见到我的事自然也不会传到皇上耳中。”江知宜再次福身行礼,带着病重虚弱的声音已经沾上了些许冷意。
并非她有心想要威胁,只是她冷静下来之后,突然觉得好声乞求的法子,在离王这或许压根行不通。
离王昨日才回宫,今日就谋划此事,恐怕他本人并不像面上那样云淡风轻,对权势之争毫不在意,而既然已经让她出来,就是有意要利用皇上寝宫中的“美人”来应对皇上。
这个美人竟然是她,应当是离王从不曾想到的,她的身份突破离王原本的想法,只怕他会进一步利用。
她对离王并不十分了解,他会如何利用自己的身份尚不可知,虽然他与兄长的确有情谊所在,但她不敢保证,在离王心中,这份情谊能重要到让他放弃打击皇上的机会。
这种利用,也许真的会伤到皇上,但对她而言最为可怕的,是可能会伤到镇国公府,她适才提起不会把此事传到皇上耳中,实际上是在告知他,若是他有心利用她或者镇国公府,那她不介意直接告知皇上,然后在源头上,掐灭此事的点点星火。
“江姑娘说皇上不会知道,那皇上便不会知道吗?别忘了,你可是当着所有宫人的面儿,出的长定宫。”话说到这个份上,离王此刻当真是对江知宜刮目相看,他微微抿唇,侧目打量着她,想瞧瞧她还能说出什么一语惊人的话来。
江知宜瞧他对此事不慌不忙,心中疑惑不解,“听离王殿下的意思,您是已有谋划?”
按理说若是被皇上知道,他用计将自己叫了出来,皇上必然会大发雷霆,但看离王好像丝毫无此顾忌,那说明他早已做好准备,确保皇上不会把此事算到他头上。
江知宜端详着他,又自言自语似的回应:“离王殿下连皇上身边的人都能用得上,必然是早已经准备好一切。”
她记得,进长定宫禀事,又引她来件离王的,就是伺候皇上轿撵的太监,也正是因为如此,宫人才未起疑心,如此放心大胆的放她出来。
“皇上身边的人?本王可没用皇上的人。”离王摇了摇头,话说得含糊不清,并未直白的解释。
这并非该她管的事情,江知宜本不欲多问,却听离王突然抬手叫她往假山外看,又道:“瞧瞧,着人叫江姑娘来宫后苑的人来了。”
江知宜应声顺着他的手指调转目光,瞧见一个姑娘此时正站在宫后苑的墙角下,她一身藕粉色的宫装,衬着身后的朱红宫墙,显得极为素净,但如同水墨画似的面容,却满是柔美之感,让人不容忽视。
“这位是……”江知宜不明所以,偏头疑惑的问他。
离王努了努嘴,故作惊讶的反问:“这位不是以皇上之名,唤江姑娘来这儿的舒嫔娘娘吗?”
“叫我来这儿的舒嫔娘娘?”江知宜蹙起烟笼眉,霎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瞪大了双眼,还没认清这突如其来的“罪魁祸首”,又问:“离王殿下的意思,是要将此事推到舒嫔娘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