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1 / 2)

约莫小半柱香后,太医正恭敬地道:“皇后娘娘身子已无大碍,只些许肝火过旺。微臣开一剂清肺下火方子, 连着服用几副, 再平时忌讳着些, 不宜大动肝火。”

林老夫人松了口气, 见杜琇仍旧怔怔出神, 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劝解道:“娘娘,身子是自己的,切莫仗着年轻就觉着无关紧要,到老了病痛缠身才后悔莫及。”

杜琇看着林老夫人鬓角的银丝, 强忍住心酸难过,轻轻点了点头:“阿娘,我醒得。”

太医正开了药方交给管事嬷嬷,嘱咐了用法后便躬身告退。杜太后斥退屋里伺候之人,方才恨恨地道:“可是圣上又给你气受了?”

杜琇垂下眼帘无声饮泣, 心里羞愧不甘难受万般滋味翻滚。她自小就想成为第二个杜太后,做大齐最尊贵的女人,心里也存了与姑母比较的心思, 进宫之后却发现远远无法跟杜太后比,更要处处仗着她的权势,才能在后宫站住脚。

这次出了如此大的丑,她更不愿意让杜太后知晓,早就对伺候的人下了死令不许声张。可在后宫里又哪能真正瞒过杜太后去,杜琇掐头去尾后,轻描淡写道:“只是拌了几句嘴。”

杜太后心里说不出的烦闷,这个侄女心比天高,一心与自己别苗头,更蠢得真心喜欢霍让那贱种,那点子小心思她又岂会看不出来。

这辈子她没有生育,又只有杜相这个娘家兄弟,与嫂子林老夫人关系也亲近,就算再怒其不争也无法发火,只得将满腹的怒火硬生生咽下了。

她越憋着喉咙越痒,捂着嘴咳得停不下来。林老夫人又忙上前抚着她的背,关切地道:“才刚刚立秋呢,今年怎么提早开始咳了?”

杜太后年轻时与先皇的后宫嫔妃斗得你死我活,曾在大冬天落了水,虽然被救了起来,从此却落下了个季节相交时咳嗽的老毛病。

她深深喘了口气,勉强笑道:“许是人越老,这毛病也跟着早发作起来。喝了治咳嗽清肺的药汤,已好上了些,嫂子不用担心。”

“你哪里老,我都没有说老呢。”林老夫人从茶壶里倒了杯水递给她,劝解着道:“你且回宫去歇息吧,娘娘这里有我守着,等下我再过来陪着你说话。”

杜太后知道她们母女要说些私房话,反正自己说话杜琇也不一定听,更觉着意兴阑珊,喝了几口水之后,便起身回了宫。

屋子里只剩下了母女两人,林老夫人也没有了顾忌,知女莫若母,以前杜琇也没少受霍让的气,却从来没有被气病过。她直截了当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杜琇所有的委屈心酸齐齐涌上心头,猛地扑进林老夫人怀里,叫了一声阿娘之后,就哭得肝肠寸断说不出话来。

林老夫人搂着她,胸前衣衫被她眼泪湿透,心痛如绞,也跟着流下泪来,两人抱在一起哀哀痛哭。

许久之后,她才拍了拍杜琇瘦得几可见骨的后背,痛心疾首道:“当年,我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你入宫,都怪你阿爹,都怪他!”

杜琇抽噎着,直起身胡乱抹了泪,摇摇头道:“不怪阿爹,都是我自己愿意的,阿娘,如今走了这条路,已经无法回头,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哥哥们根本无法与阿爹比,侄子们虽还小,却也已经能看出一二。难道杜家以后就要完了么,阿娘,杜家上下几百人口,绝对不能就这么倒下来。”

林老夫人嘴里直发苦,杜琇心气高,关乎着家族荣辱兴衰的重担,又岂是她一个弱女子能担负得起。

杜太后当年能独掌后宫,一是杜太后母亲早逝,自己早早当家理事,心眼手腕狠劲样样不缺,哪是从小在富贵温柔乡长大,从来没有吃过苦的杜琇能比。

二是先皇荒淫无度贪恋美色,置江山于不顾,杜相借机把握了朝政,杜太后与他相辅相成,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可如今的圣上哪有半点先皇的影子,杜相在私下里咒骂霍让是狼崽子的次数越来越勤,她不懂朝政,可见着杜相早出晚归,头上白发见天增长,便知道外面的局势,已经愈发艰难。

林老夫人亲自倒了温水到铜盆里,拿布巾拧干了,像是幼时那般给杜琇擦拭着手脸,“阿琇,听阿娘一句话,咱们女人,只管着安安稳稳过咱们的小日子,外面的大事,就让男人去打拼吧。”

杜琇红肿着双眼,此时眼里又蓄满了泪,捂着胸口神情凄婉,“阿娘,没有安安稳稳的日子啊。他说看到我就恶心,骂我又丑又蠢。只要一想到他的话,我就痛得透不过气来......”

林老夫人心也跟着痛,怪不得杜琇不愿意在杜太后面前说出实情,这样无异于是拿把刀在直接捅她心窝子。

她心里恨极了霍让,却只得安慰着道:“他那是一时冲动口不择言,太后娘娘烫伤了他的手,碍着孝道无法怪罪太后娘娘,只得迁怒于你。这人生气时说几句气话是常有之事,你千万莫往心里去,只以后别去管他,由着他去吧。”

杜琇进宫时日不算短,与霍让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她深知他不是在说气话,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告诉她,他就是厌恶她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他加强宫卫,说是挡其他嫔妃闲杂人等,其实就是为了挡住自己。以前她还能时不时去他的宫殿,现在,她只能远远望着那道墙,与他隔墙相对。

她将嘴唇都咬得快要出血,方低声道:“阿娘,不是那样的,他就是恨我。”

林老夫人长叹了口气,温和地道:“阿琇,不管如何,你是大齐的皇后,是一国之母。你的姓氏写在了霍氏族谱上,大庆典时你会与他一起接受百官命妇朝拜,身去后你与他共葬皇家皇陵。他再恨你又能如何,更何况,外面还有你阿爹在呢。”

杜琇只垂首不作声,管事嬷嬷熬了药端上来,林老夫人看着她吃完药后歇息下,又去杜太后宫里坐了一会,才出宫回府。

杜相在宫门口等着林老夫人,两人一同上了马车后,他便急急开口问道:“阿琇可还好?”

“能好到哪里去,只怕是钻了牛角尖出不来。”林老夫人满脸愁容,自责道:“都怪我当初没狠下心,这人上人又岂是人人都做得了。”

杜相沉默片刻,冷笑道:“阿琇做不了,别人也一样做不了。只要我在的一天,她就是大齐的皇后,谁也动不了她。”

“皇后皇后,你就知道那个位置,阿琇也是你女儿!”林老夫人心里还难过着,难得发怒道:“难道要阿琇抱着冷冰冰的后印过一辈子?你们男人哪懂女人的苦,真是与你说不通。”

杜相见到老妻生气,忙笑着劝道:“你看你,又跟我急眼。几个孩子我最疼的就是阿琇,她过得不好难道我不心疼?

是她自己一心想进宫,我是她阿爹,她要的我都去给她挣,哪怕是她要皇后之位,我也给了她,这天下能有几个做父亲的能做到?难道你觉着她嫁到寻常人家,以她的性子就能满意?”

以前林老夫人不是没给杜琇说过亲,都被她毫不犹豫拒绝了,再逼她就干脆绝食,关在屋子里不出来。做人父母的哪能争过孩子,最后无奈也只得答应了她。

林老夫人长吁短叹,揉了揉眉心道:“太后娘娘我瞧着这咳嗽愈发严重,说是吃了药好了些。她上了年纪,晚上咳嗽歇息不好白日精神不济,迟早别的病也会跟着来。”

杜相也担心,若是杜太后大行,霍让打着守孝的借口,再也不能拿着子嗣的借口去逼他。宗正先前还站在他这边,今日却开始推诿,想是霍让召见他,跟他密谋了什么。

他沉思片刻后道:“这两日你多进宫看看阿琇,让她放宽心思,早点养好病。定国公的枢密使之位已正式定下,宫里办筵席庆贺边境大捷,要召命妇进宫,正好吴国大长公主也在,可借着她的口,再顺势逼迫一下。”

他神情阴狠:“他不同意就不同意,宗室又不是绝了种,正好换一个听话省心的。”

正庆殿。

霍让在屋子里上蹿下跳乱翻,匣子摆了一地,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黄贵在旁边扎着手,满头大汗道:“圣上,你要找什么只管吩咐小的一声,小的来帮你找。你的手还伤着,可不能乱动啊。”

“我还有右手呢。我要亲自找,你别管我。”霍让头也不抬,目光炯炯,将匣子再从头到尾扫过,不时自言自语道:“这个不行,丑。”

“这个配不上她。”

“这个太重,会压坏她。”

“这个,就这个!”霍让笑起来,如获至宝般从匣子里拿出个核桃般大小的小猫木雕,吩咐道:“收了吧,快再来帮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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