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踉跄起身,身子有些沉,没站稳。
太子皱了一下眉,唤来顾忍。
“今夜你跟着。”
小姑娘怀了他的骨肉,不派亲近的人守着,光靠影卫,他放心不下。
分别后,阮菱顺着回廊一路去了坤宁宫。
晚宴设在坤宁宫里另一座殿里,名唤宝云殿,是供中宫闲时赏景看戏所用,大殿中央还摆着个戏台子。
阮菱进去后,屋里已坐满了人。
周皇后坐在最中央,见阮菱身边除了侍女还多了一个顾将军,她凤眸顿时沉了下来。太子妃的圣旨不是写好了么,她亲眼看见圣人写的,这会儿了,怎么太子的近侍会跟在她身边。
饶是如此,中宫的气度还是教周后压住疑虑,她笑着招呼:“进来坐。”
阮菱随意扫了眼,今日来的贵女没几个,却都是东京城有头有脸的,开封府许府尹家的大姑娘许蔚,肃宁伯的妹妹沈珍,季丞相家的三姑娘季佳兰……阮菱目光一顿,季家大姑娘怎么也来了,她不是已经成婚了么,嫁给宋家公子,这才完婚没几个月呀。
阮菱顿时明白了,许是怕季三姑娘不适应宫中,所以陪着来了。看季大姑娘的身子好像是怀了,她顿时看向四周,见没有裴恒的影子,松了口气,若是裴恒看见,不知什么心情。最前头几个坐在皇后跟前的年轻姑娘,应都是周氏一族的族女。
选不上太子妃,太子侧妃,侍妾也是好的。
她冷笑了一声,随着宫人的指引入了坐。
坐下后她才发现身侧的女子一直看着自己。阮菱没见过她,以表尊重,她冲那女子微微一笑。
林软的婢女采耳急忙低声道:“姑娘,别看了,不礼貌。”
林软这才转过头,张扬娇纵的眸子有一丝黯淡,她低低道:“东京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采耳方才也注意到了,眼里也惊艳一片。
她自小跟着姑娘生在扬州,放眼整个扬州城,她家姑娘算是拔尖的,就是到了东京城,这容貌也是数一数二的。
可今日一见阮家女,那身淡粉色的折枝海棠斜襟裙,眉眼如画,肌肤胜雪,坐下时,一头如绸缎的青丝蜿蜒垂下,明明看着二八的年岁,至纯无比,可采耳分明在阮菱眉眼间捕捉到一股柔态的妩媚。真真是应了那句“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林软蓦地就想起京城里关于太子的流言,传闻他曾养过一外室,玉软花柔,如娇如媚。后又在皇宫里堂而皇之的护着阮家女,想必若真有外室,也定是她了。可见太子是真心喜欢她,林软有些闷闷不乐,那她和“太子”发生的那些算什么呢?
“今日找各位姑娘们来,也不过就是陪本宫说说话,解解闷,你们不要拘束才好,这里有戏本子。兰溪啊,让姑娘们都点点,爱看什么戏。”
周后的小外甥女周欣桐扬头:“姨母这是胡说,今日分明是给太子殿下选妃。”
她这话一出,在座的姑娘们都羞的垂下了头。虽然明知是选妃,可这样直白的说出来,仍旧是有些不好意思。
周欣桐生的明艳大气,容貌上像极了周后。
周后对这个小侄女一向宠爱有加,她笑骂道:“好好看戏便是,待会儿你太子哥哥来了,看他说你不说。”
提到太子,周欣桐漂亮的鹅蛋脸顿时染上了一抹云霞,淡淡的红晕将那分骄傲都变得娇媚了些。
季佳兰拽过长姐季佳盈的袖子,娇羞道:“长姐,太子殿下真的会来么?”
季佳盈笑笑:“约是会来吧。”
名伶登台,宫人们依次有序的在各桌上摆上珍馐玉露,随着一声打鼓响,第一处戏开场了。
阮菱早就饿了,进宫也不过是为了见裴澜,这会儿人也见过了,衷肠的话也说了。她准备吃饱了就寻个由头出宫了,是以她闷头东一筷子,西一筷子,认真的吃东西,浑然没听见戏台子上唱了什么。
戏唱了有一会儿,清音忍不住点了点阮菱的脊背,脸色有些难看:“姑娘,别吃了。”
阮菱疑惑抬眸,却见大家的目光几乎都落在她身上,时不时的附耳窃窃私语。
“行了媚术勾引太子,也不看自己身份够不够格。”
“那宁国公府的嫡女,太子殿下未来的正妻就在那坐着呢,我看着阮家女倒是脸皮厚,不痛不痒的还知道吃。”
“哎呀,脸皮不厚怎么能讨太子殿下欢心呢。你我都是深闺女子,一言一行都本分规矩,哪比得她那狐媚的功夫,便是让我去做,我也是学不来的。”
你一言我一语,这些话一字不漏的落在阮菱的耳朵。
她放下筷子,认真的听了一会儿戏,这才恍然大悟。
这戏名叫《小伶》,讲述的是高门显贵的大人在街边替一位伶人赎身,并带回了家,有着婚约的未婚妻上门来讨说法,却被大人斥责,连妾都不算的狐媚子压着高门显贵的正妻。
阮菱眸光凝了凝,伶人,狐媚,未婚妻,这不就是在暗示她么?
阮菱看向高座上的周皇后,她坐的笔直,凤冠上的流苏都一动不动,看得十分认真,好像不关她事儿一样,可这第一出戏,分明是她点的!
呵,纵使她脾气再好,也架不住皇后如此招呼。
周欣桐瞥了眼阮菱,随后大声问向对面的林软:“林姑娘,你说这伶人日后的下场该是什么样啊?”
林软也看出了这戏背后的含义,她讨厌阮菱,却也不愿背地里搞这些虚的。来东京城前,母亲曾告诫她,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林家,勿要耍性子做足那小家子气。
她瞥了眼道:“戏没演完,我怎么知道。”
周欣桐对林软的冷漠不以为然,她继续调笑道:“无名无分就跟大人,连良妾都算不上的狐媚子,能有什么下场呢。无非是被日后进家门的主母找个人牙子发卖,寥寥此生罢了。”
林软蹙了下眉,没想到她竟如此张狂,顿时捏杯喝茶,以示不理。
清音轻拉了下姑娘,怕她难过,忧心道:“姑娘薄醉,奴婢扶您出去透透气吧。”
阮菱抿唇笑了下,她今日却是饮了些梅子酒,这酒度数低,却有些上头,刚刚好。
她缓缓开口:“周家妹妹说的活灵活现,倒像是真真瞧过一样。”说着,阮菱突然捂嘴,笑了下:“哦,我竟忘了,周府里却是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