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礼节来说,尚未举行册封大典,便贸贸然住进男人的后宫,确实有损身份。如今在此停留,不失为良策。
但此番和亲,不按常理行事的次数太多,南平心里拿不准这里面有多少虚与委蛇。
她静了片刻,面色端庄的下车。葛月巴东跟在近旁,细致讲解。
夕照寺说起来也有些缘头。
百余年前,两地交好。东齐一高僧前往丕罗学道,归来时云游到此,恰逢霞光万丈,照亮整片谷地。高僧深觉此乃佛旨,便停留下来,靠布施建得此寺。又许是思乡心切,处处移步造景,仿的皆是京中应天寺的做派。
只是时光荏苒,如今庙宇香火不再,连仅剩的老主持一年前也圆寂了。
“这地界好。”阿朵低声道。
南平话不多说,心里却也有几分满意:殿内香蒲锦簇,炉子烧的滚烫,热气腾腾。陈设不算华美,但舒适妥当,全是她熟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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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像是把东齐的王府生生搬到了高原一般。
“公主若有吩咐,随时唤我便是。”葛月笑的跟朵花似的,“不用客气。”
接连的善意,让公主隐隐有些不明所以。
南平面上不露,只是颔首示意对方退下,很快方才热闹的厅堂里,走的只剩下些亲信。
草草吃过几口稞米做的饼子与羊汤,便到了燃灯的时候。南平卧在榻上,因为连日奔波疲惫不已。如今松快下来,不多时就睡了过去。
咣——咣——咣——
直到寺里钟声大作,她才骤然惊醒,发觉天光已亮。
“现在什么时候了?”南平开口。
“刚过巳时,奴婢看您睡得沉,特意没唤您起来。”阿朵听见响动,赶忙上前服侍。
南平被搀扶起身,揉了揉酸胀太阳穴,丝毫不能缓解倦意:“方才外面敲钟作甚?”
“启禀殿下,是有客来访,正等在庭前等候。”另有婢女在帘帐外道。
南平听言,倒是有些诧异:“是谁来了?”
“听说是瓒多的两位王妃。”阿朵一边帮她系绦子,一边道。
南平对镜理朱钗的手顿住。
她在宫中长大,见惯了女人间的勾心斗角、我尔虞我诈。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昨日自己才落下脚,压根未入后宫,今儿个就有人来找不痛快了。
此地果然民风彪悍,这两位王妃的不讲规矩,着实让南平有些吃惊。
“哪有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急吼吼上门的。”阿朵继续愤愤不平,“一群蛮子。”
“不可无礼。”南平知道她是惦记自己,可话若传出去,平白落人口舌。
对镜理好衣装,珠玉步摇被插在坠马髻上,水似的貂毛领子端端正正围住,南平这才揣好金手炉,徐徐往前堂走去。
该立住的时候,不能趴下,否则一辈子叫人笑话。
*
“东齐女子都这么拖拉么?叫人等得心焦!”
未及堂中,一声娇斥已经传来。吐字意外清楚,南平倒是听懂了大半。她心里细寻思了下,想来这位便是玛索多了。
临行前,南平很是对瓒多的女人们做了些功课——按母亲早年间的教诲,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中宫也好,储香宫也罢。谁能牵住圣上的心,谁便赢了。”瑞妃温声道,赏她一块桂花糕,“男人不过就那点子事,再尊贵的也不能免俗。而你要做的,是把心思放在其他女人身上,处处强她们几分。日子久了,便显出你的好来。可记住了?”
年幼的南平似懂非懂,嘴里含着糕点,乖巧点头。
瓒多宠姬无数,册封的王妃却只有两位,一个名叫玛索多,一个名叫西赛,俱是此地的贵女。
雪域派系林立,单是围绕高城就有四大尚族,俱是拥兵自重的权臣。若要硬说,倒与东齐的世家类似。
玛索多原是高城北部尚族的独女。性子娇蛮无比,但相貌美艳,当属高城之冠。
果然一进门,便见一个红衣女子烦躁的走来走去,乌黑的发梳成松松的发辫,装饰上五光十色的宝石,垂在耳旁,绚丽夺目。
南平自顾自坐上了主位,立刻有人进茶。满屋子的侍女瞧见主子进来,慌忙跪倒在地。
南平端起茶碗,目光快速扫了一圈,绕过玛索多,落在了她身边的女子身上。
那女人着蓝衣,面貌平平无奇,笑容温婉。她对着公主恭敬行礼,开口讲得却是东齐话:“见过公主殿下。”
想来她便是西赛了。
据传西赛的外祖母是东齐人,自幼习得了一口“乡音”。其父被称为瓒多右手,权势滔天。但西赛为人却谦逊异常,因其品德高尚,为瓒多所喜。
“都坐罢。”南平喝了口茶润了润,抬手示意。
说来也巧,这间堂屋原是寺里的禅室,一共就三个蒲团。南平占了正面朝南的那一个,下手方向刚好还剩两个。
西赛依言在南平左手边坐下,玛索多却直直立着。
“凭什么要听你的!”她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