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9月,沈约夫妇带着八岁的林安来到香港和乔若初见面。
林安拿着父母的相片辨认几轮,眨巴着大大的黑水晶眼珠用生硬的汉语问乔若初:“你是我妈妈吗?和照片上的有些不一样。”
乔若初一个没忍住哭了起来:“是的,我是你妈妈。”
林安又想了许久,转头扑向沈约,和乔若初隔着一段距离目不转睛地打量她。
“你知道我爸爸在哪儿吗?”
沈约一把掩住他的小嘴巴,“你爸爸在国内领兵打仗,很威武的,叔叔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小孩子一边玩去后,沈约说:“我大哥的事,还没敢告诉林安。”
“先别告诉他。”乔若初眺了一眼林安无忧无虑的身影,“我始终不相信君劢死了。”
“这两年我也派人去找过,父亲的关系都用遍了,倒是联系上几个和他一起去缅甸的人,唉,他说的和官方一样,我大哥当时带人突围,中枪后撤退到野人山,之后就没任何踪迹。那种地方,活下来的可能性不大,政府也认定人是阵亡了,嫂子,你就不要抱其他幻想了。”沈约沉痛道。
乔若初出奇地淡然,“就算他死了,我不信当时带去的原浙系心腹几千人没有一个幸存下来的,我得问问他走之前交代了什么,他不可能没有话留给我。”
辜骏和姚思桐在到达香港的次年春天办了离婚手续,姚思桐大病一场,乔若初去看她,她颇有怨气,撑着病体对乔若初冷嘲热讽,极不友善。
乔若初碰了一鼻子灰,半句都没有为自己辩解,扭头走了,心下凉透了。
她的公寓后面有几株高大的梧桐树,每每雨滴敲窗,举目眺见桐叶,都会想到她与林君劢在江南的那些年,思着念着,便整夜不能入眠,在枕上叹息辗转。
有时窗外的细雨中会有一声长叹和她交互回应,乔若初便感叹,不知何人也抱了同样的离殇之愁,以致夜不能寐,憔悴待天亮。
终有一次她忍不住好奇起身往窗外望去,昏黄的路灯下,一个颀长俊逸的身影落入眼底,那种熟悉感令她呼吸凝滞。
乔若初擎起一把油纸伞下楼冲入绵绵雨雾,疾步走过去,高跟鞋溅起的泥点飞到她的素色旗袍上,将下摆的玉兰花打的斑斑点点。
“骏......”到了近前,她的声音破壳而出,带着淡淡的伤感。
辜骏下意识地轻咳了声:“睡不着,出来走走,可巧就到了你楼下......”
顺手撑起她的伞罩在二人头上,“大半夜的,你怎么出来了?”说完温和地笑了。
乔若初淡笑:“你还好意思问,我是睡不着觉听到有人在下面叹气,起来一看,哪知道是你,你说我能不出来看看吗?”
辜骏笑了笑,看着夜色,“这阵子的雨真密集。”
“是啊,下起来没个完了。”乔若初换了话题,“思桐还是放不下你,生病有段日子了,你去看她没有?”
“她不肯见我。”辜骏将伞斜向乔若初,“夫妻一场,闹到离婚的份上我也遗憾的很,唉,是我对不住她。”
到了乔若初楼下,辜骏把伞还给她:“你上去吧,我也回去休息了。”
晃晃悠悠到了年底,辜骐从南洋回来,连家都没回直接从律师事务所找到乔若初,说是有个缅甸华侨从腾冲得到消息,云南王龙云的亲信龙清四年前在缅北边境扣押了一支国军的正规军,夺了人家的装备,人也没放回去,最近被捅出来,蒋介石的爱将陈诚正和云南地地方势力扯着皮呢。
“一定是他的部队。”乔若初脑子里像炸了一颗雷样儿,目光发直,喃喃地道,飞快地跑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去云南。
辜骏闻讯赶来,“若初,辜骐带回来的只是小道消息,不一定可靠,还是多方打听打听吧,你这么贸然回国不行。”
“我等不了了,龙清放不放人我不管,我送上门去,让他把我和君劢关在一起。”乔若初情绪激动,认准龙清扣押的就是林君劢的部队,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第二百四十九章 腾冲寻夫
她急吼吼地当即出发,到了广州,正值国内战事打的激烈,往西部走的车不那么容易排上,只好逗留一日。
夜里宿在一个简陋的小旅馆,她不敢睡觉,生怕有人前来滋事,不想到了半夜,担忧什么来什么,还真有人在外面“咚咚咚”地敲她的房门。
“谁?”乔若初从行李里摸出一把银色的勃朗宁小手枪,贴在门上问。
“是我,辜骏。”
乔若初迟疑了一下,辜骏怎么可能半夜来敲她的门,实在不是他的作派。
可声音实实在在又是他的......
小时候乔青崖跟她讲过,江湖上有一种模仿人声音的奇技,惟妙惟肖,外道的人根本辨认不出来,那些人夜半常扮作他人打家劫舍,干尽坏事。
“辜公子,我已经睡下了,不大方便开门,有什么事吗?”乔若初为难地道。
外面响起细碎的声音,片刻,一张纸条隔着门缝塞了进来:若初,刚才看见外面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担心你有事,故而敲门试试你是否平安,我入住在你楼下房间,明早同你一起想办法去云南。
是辜骏的字迹。
乔若初呼啦一下打开了房门:“骏......我刚才想多了,你怎么来了......”
“你走的太快了,我紧赶慢赶还是没追上你坐的那辆车。”辜骏眉眼温润地笑了笑:“到这里才发现去云南方向的车没有,想你肯定住下了,我一个个旅馆问过来,还好找到了。”
乔若初想说些请他返回的话,被辜骏一句“早些睡吧,养精蓄锐。”的话挡回去,只好把溜到嘴巴的话又吞回肚子。
次日,两人好不容易搭到前往贵阳的车,一出广州,不知什么原因被省界边防给拦截下了,漫长的搜查之后,司机撂挑子喝酒吃饭,又耽搁了一晚。
如是折腾,到达昆明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情了。
当时国民政府已经还拿下云南王龙云,军政大权到了陈诚和杜聿明的手里,云南已经是国军的天下,乔若初作为烈士家眷,自然不用管弯抹角,直接找到了杜聿明的办公室。
说明来意,杜聿明的秘书直接告诉她:龙清扣下的确实是林君劢的部队,但是他们和龙清还在谈判中,并没有见到林君劢其人。
是死是活,他们也不确定。
乔若初失魂落魄地回到旅馆,咬牙说:“我还是自己去找龙清吧,政府那帮人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