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都是心照不宣地,她留在卓家的时间越来越长,书法,是唯一的借口,也是唯一的精进。
他喜欢弹巴赫,不过十岁的年龄,一手漂亮的琴技,此外,卓玲给他花大价买来的国外建筑微缩模型,他一拆一装就是几个小时,同时用碳素笔在纸上学着画建筑剖面图,标记尺寸,做各类结构的运算整理。
他做这些远超同龄人的爱好时,沉嘉洛往往是静静地听或者看着,有时无聊了,会躺在一边偷懒睡觉,或者玩玩十字绣…自从她的加入,卓音梵如病房般冰冷雪白的卧室有了各种鲜艳的颜色点缀,往往是她不经意遗落的私人物品,毯子、外套、发卡、包、绣品…
与她假小子的性格完全相反,她的装扮是非常女性化的,源于她的母亲,鲜艳的颜色是她的最爱,而且因着母亲病逝的原因,她对象征医院的白,有不能抹去的恐惧。
一开始她有意无意通过留下点自己的物品来起到缓和对空间的不适应性,可是几次下来,都未能成功,因为卓音梵有严重的洁癖或者强迫症,不能容忍自己生活空间的一点点改变。
可是,就如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一成不变,古怪孤僻的生活习惯中多了一个她般,沉嘉洛,通过不死心的重复,让他对那些色彩不再那么厌恶,有了几分容忍性。
“你可不可以不要乱丢东西在我这?如果再这样,我真的会对姑姑说,把你赶出去!”卓音梵曾经试图通过恐吓,让她彻底断念。
谁想对面坐着的小粉球儿闻言,嘴角一耷拉,大大圆圆,亮晶晶的眼中迅速蕴出薄雾,几分可怜,几分无辜,几分…香香甜甜,透着花苞般的鲜嫩欲滴…
糯糯地开口,用的却是吴侬软语的地方话儿,不知从几何时,她竟对他特殊到了一定程度,从不在人前服软的她,可能因着两人都是没妈的娃,对他亲近顺从,虽然对话不多,每每两人私下说话,她就是喜欢换成用家乡话,此时,只见她撇着小嘴委屈道:“音梵哥哥,我不是有意的,你不要恼我…我…下次不敢了!只是…只是…”
他毅然闭上眼,不看她的甜,也拒绝让她全身心的亲近再次浸润自己,只害怕继续这样下去,自己又会莫名其妙地退让,底线…他不知道在哪里!
老半天,还是听到她嚅糯绵软的解释,心头一震,感同身受般痛了起来,她说:“我的妈妈走之前,住了很久的医院,没有家人照顾她,只有我,和她两人相依为命在医院里,那个医院好冷,到处都是白色,所以…我总想着白色不好,你看你这么健康,为什么不用其它颜色呢?”
果不其然,他就这样心软了,如之前对她的N次那样,放弃了计划,放弃了坚持,不是表面的自己,也不是心中压抑深藏的自己,她的存在,似乎开启了另一个陌生的自己,只在她面前才鲜活,才存在的自己。
他听到自己闷声回复她:“你还有妈妈疼…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没有姑姑前…我恨不得…”望着她清纯透亮眸,自知失言般咽了下半句,仿佛被击败的逃兵,匆忙离去。
自那时起,他再没有所谓的,与外界世界泾渭分明的隔离空间,因为她的入侵,他竟然落荒而逃,不过也有好处,就是他开始有勇气走出自己的南极,走入寻常人的世界,哪怕这个世界曾让他多不屑,多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