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轻易了。
任何一句话,都显得太轻易了。
此时的感受,和那一天很像。他从失火的屋中冲出来,满世界找她的那晚。
那是一种恐惧。
一种会失去某件十分重要的东西的恐惧。
这个在他面前活生生的人,正在抽离他的生活,他的掌控。
不,他早就掌控不了了。
她早就不再是他的笼中雀。
也许他觉得她好,觉得她不同,就是因为,她没有顺服到底吧。
觉得看不透她,有意思。觉得这朵野草坚韧顽强,想取下来握在掌心玩玩。
“阿柔,你睡了吗?”
门外灯影凑近,孔绣娘提着灯笼,试探敲了敲门。
“阿柔,我见你房里亮着灯,没睡吧?有件事,我想跟你说说,阿柔?”
柔儿瞧了眼赵晋,正要开口。他捂住她的嘴,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柔儿盯着他,眼泪未干,可眸光镇定。
赵晋点点头,松开了手,听她沉稳地道:“阿依,你等我一下,我在沐浴。”
那只就要推门而入的手停顿住,然后放下了,“行,那我先回房,待会儿来找你。”
柔儿应了。
门外的灯影远去,两人都沉默下来。
柔儿扶着墙一点点站起身,没瞧他,也没理会他,走去帐前,和衣倒在床上。
赵晋停留片刻,悄无声息地走了。
柔儿掀开眼,抬手望着自己的掌心。指甲在掌心留下很深的掐痕,奇怪的是,她一点儿也没觉出痛。
——
赵晋整晚睡不着,闭上眼,尽是三年多来一幕幕的回忆画面。
他真的没用过心么?
抱着她冲出车,将自己脊背朝向地面那瞬,他真的来得及想到自己要救的是她还是孩子吗?
他奔入火海,寻找她踪影时,真的只是害怕她的肚子有事么?
他推开门,瞧见一身鞭伤的她,那一瞬胸腔剧痛,难道那种感觉不是心碎么?
连呼吸都觉得疼,那么苦楚的依恋,他现在……不是吗?
赵晋撩开帐子躺进去。
他一个人太久了。
即便夜夜笙歌,即便周围满是欢声笑语。他想有个伴,能懂他的伴。
——
柔儿决定去趟外地。
也不是突然决定的。
早就准备出去看看最时兴的衣料样式。想找点浙州也不容易买到的布匹。且从浙州进货,价格实在高昂,她想寻几处价格合适的货源,以后就能多赚几成利钱。
店里请了两个人,暂时能支应。她准备去上十来日。在码头乘船走水路。
遇着同乘的一个年轻人,样貌莫名让她感到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
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穿着粗布衣裳,衣摆的绣花非常精巧,像她店里的样式。
年轻人扶着个姑娘,正坐在柔儿对面。
“秀秀,你多少吃一点。”年轻人掰开一个包子,递过去一半。
姑娘晕船晕的厉害,根本吃不下,她闻见包子味都想呕。
年轻人瞧瞧四周,目光锁定在柔儿身上,“这位娘子,请问您能不能帮个忙,跟我……跟我妹妹换个位置坐。”
姑娘迎风坐着,湖面上的风裹着浓浓的水腥气卷过来,着实加重了她的不舒服。
柔儿点点头,又从包里取出话梅,“吃一颗这个,恶心能缓缓。”
年轻人道了谢,把话梅递给姑娘,“那位姐姐给的,你吃点儿吧。”
姑娘刚要说话,忽然又要作呕。
年轻人拍着她的背,道:“你这么难受,要不咱们不坐船了,先上岸……”
“好啊,孔哲,你要反悔是不是?”
第8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