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1 / 2)

菩提树周围有许多卖五颜六色花朵的人,我兴起,依次帮我们四个人买了捧莲花,接过一捧,还要念一次那人的名字。

“这是盛杉的。”“叶慎寻。”“叶慎星。”“我的。”

“为什么要念名字?”叶慎星脱口问。我说迄今为止还没去过寺庙,不知道里边儿规矩:“但是把名字念出来的话,佛祖会听到吧?会保佑的。”天真的叶慎星一听,欢天喜地又略微小心翼翼地捧过莲花,在天蓝水绿的荫罩中,按照僧人的指引送去主殿。

寺内一系列活动参加完,正欲离去,头顶突如其来一场雨,将没走两步的我们重新逼回庙内。

盛杉和我的长发被雨淋了,湿漉漉地黏在脸上,她却难得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和我一起席地而坐在廊檐听雨。她在左,我在右。我盘腿双手合十,祈祷这场雨能够将心声带到佛祖面前去。希望他渡的世人里,会有我身边这个叫盛杉的女孩,以及我真心待过的人。盛杉不知是不是感应到我在为她祈祷,一步步挪过来,突然靠着我毫无防备地笑说:“放心,死不了。”

她毫无忌讳,我呸,要她被别在佛堂前乱说,她的神色陡然和雨一样缠绵:“真的,死不了。可是,应该也活不好了。”

从周印亲自到医院,宣判死刑的那天起,她对一眼就能看到结局的余生,已经没了期盼。

“你知道吗?我伤心的,并非追逐多年,依旧得他不到。而是……他在不知不觉间拿走了我的心,让我失去能力再爱其他人,这才最可怕。”

盛杉的话,令我彻底陷入沉思。我想起周印学生在公寓楼下抽烟时的寂冷神情,忽然有些心疼。因为在这世上,死不了却活不好的人,其实还有他。

廊檐外,叶慎星不知什么时候脱了鞋,正兴致勃勃地光脚到浅水坑里踩,平常应该没什么机会撒欢。

没多久,叶慎寻也踱步到雨中,一声不吭地朝他招手,要他进来。叶慎星不听,朝更远的水坑跳去。叶慎寻生气起来也是怪吓人的,将亲弟挂在肘间往里拖。两人在雨里拉扯好一会儿,他声声叫着:“哥哥!”叶慎寻松了些,面色依旧不虞:“凡事要懂得节制。”活像父亲教训儿子。

他宽严有方,惹得旁边盛杉朝我努努嘴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叶公子比魏光阴更适合你。”我咂舌:“你疯了?”她不以为然,“这有什么?我才不相信你俩之间是纯洁的上下级关系。你见过哪个上级带着下级旅游还给她买衣服的?”

话虽这么说,但是……

“其实没见到解冉以前,我还真想过,说不定他会看上我哈哈哈。见到解冉以后,我死心了,毕竟人的审美不是流水,只会朝上,不会往下。”

盛杉眼皮直跳:“竟然认为自己比不过解冉?你可真有出息。”着实令我感动了一番:“原来在你心里,我比解冉好?”她笑了笑,“当然。解冉才不肯做我的间谍。”

……不是真爱!

没多久,雨停,我们往回走,精力充沛的叶慎星还想去附近的集市逛。我和盛杉也想去,叶慎寻却好像生病了,面色潮红,有气无力的样子,说要回酒店休息。

此行沛阳不在,听说请假回老家结婚去了。其他人叶慎寻没怎么调动,怕有不干净的耳朵,只带了几个信得过的。偏偏这几个信得过的,他还全留给我们,准备自己开车回去。我看他恹恹的样子于心不忍,改口说陪他一起回去。

见状,叶慎星也不想去了,嘟囔着:“大哥好像不舒服。”盛杉一把将他拉走:“没事,有你家橙橙在,他立马就舒服了!”我又不是搞按摩搓脚的!

大概因为盛杉对我进行了强烈的心理暗示,回去路上,我看叶慎寻的眼神完全不能够自然。他不明白我的心理状态,偶尔狐疑地瞄我一眼,我总是慌张别开,不敢和他对视。

等顺利到了酒店,他房间门还没关,一米八的个子就腾地栽到床上。我留步,小心翼翼地问他:“你究竟哪里不舒服?”他强撑着翻过身,手背搭在额头,闭眼仰躺:“头疼。”那应该是淋雨感冒的后遗症。

这偏乡僻壤的,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靠谱的医院或诊所。我思虑半晌,大着胆子靠近,将他湿掉的外套脱掉,嘴里振振有词:“要不是看你在美国也救过我,我才不会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叶慎寻被我的话给吓清醒了些:“你、你不会是打算用体温……”我羞赧之际,一巴掌拍在他脑门,“想得美!”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趁他病,要他命。他现在连翻身起来打我的力气都没有,看来真是很难受。

在祥和里生活的时候,小伙伴们有个头疼脑热,也不可能矜贵到及时送医治疗,大多靠土方草药。院长家乡是四川的,有种祛风缓疼的手法叫滚蛋。用银圈子和滚烫的水将鸡蛋煮熟,然后在痛的地方滚个十几分钟,立马见效。

银圈子是找酒店前台借的,当地姑娘基本都随身佩戴这些物件儿,两个鸡蛋也是酒店提供的。

起初叶慎寻觉得不靠谱,死活不愿让我碰他。后来应该是难受到别无他法,才乖乖躺在床上任我摆弄。我缩在他头顶上方,开始用包裹鸡蛋的手帕试探地触碰他脸部周围的皮肤,还佯装知心大姐姐安慰他说:“滚一会儿蛋就好了。”

他眉心微拢,孩子气地和我理论:“程改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我!”“怎么能是骂你呢?是滚蛋呀。”“……你闭嘴。”

叶慎寻说,我不仅有能把别人的智商拉到自己水平线的能力,还有将好话变坏话的能力。这赞美我不接受,于是加大了银圈在他额头滚动的力度,烫得他直叫唤,就差蹦起来将我就地正法了。

后来,银圈里的鸡蛋碎了,隔着布散出阵阵香气。叶慎寻在这十几分钟内从抗拒到享受,竟然睡着,而后又被香气勾引得鼻翼抽动,慢悠悠醒转。

见我正在收拾残局,他倏地从床上坐起,精力充沛得如同可以立马去跑一百圈,嘴里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我靠近听,他又重复了一遍。

“突然好想吃辣的。”

“辣的?你现在感冒呢,嗓子正是容易发炎上火的阶段。”他照顾叶慎星像照顾儿子一般,怎么感觉我照顾他也是如此?!

经我提醒,他仿佛才想起自己生病这回事儿,当即碰了碰脑袋,发现新大陆似的那样神奇:“欸,真的不痛了。”手上也没闲着,开启自虐式摇晃。

难得找到存在价值,我志得意满:“我说什么来着?高中时我还想过,现在失业率那么高,要是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就去银行借钱开一家专门滚蛋的店。请几个人,打着纯手工的招牌治疗头疼脑热,铁定赚钱。”“银行不会借钱给没有资产可抵押的人。”果然,他好了就又开始损我。

“反正,我要吃辣的。”他话题转得飞快,我差点没接上:“行行,我去问问酒店有什么吃的。你赶紧躺下休息吧,头不疼了还得捂一身汗出来才算好转。”

叶慎寻悻悻地扁了扁嘴,孩子气尽显。

“那么麻烦。可是,为什么不给我吃感冒药?”“一时半会儿哪里去给你弄药?”“出门时用人都会准备这些的啊,就在车子后备箱。”

我崩溃:“你不早讲!”

酒店吃的倒是有,口味却都偏甜,叶慎寻只看了一眼,就嫌弃地转过头。我忍住将他扔出窗外的冲动,小女佣似的端着盘子出门,借了酒店提供的自行车,去附近的集市。

来的时候特意望了望琳琅满目的集市街,有许多风味小吃,好像还有土豆圆。原本想打电话叫盛杉带回来,谁知她和叶慎星玩嗨了,谁都不接电话,我只好自己跑一趟。

集市离酒店将近三千米的距离,不过一路毫无遮挡的风景,令我骑行的这段路程不知不觉变短。

到了集市,果然有土豆圆。我还顺手带回一种叫“hoppers”的小吃,用米糕汁淋做,小碗塑形。只是回程时又下起了雨,我以手为伞护着篮子里的东西,深感遇见叶慎寻是我的不幸。

出门前,叶慎寻叫我将房卡抽走,避免他睡着了听不见门铃声。

“每隔半小时你得进来查探我的状况,万一我病死在里边怎么办?”真是好惜命呀。

我飞奔着上楼,一手捋头发一边刷卡开门,他果然已经睡着,呼吸静静地喷洒在白色枕头上。我尝试着轻叫两声,他没反应,我靠近叫,他突然睁眼,长睫毛扑闪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还冒着一点点热气的食物。

“你从哪儿拿的?”被子遮住了他的嘴,声音听起来有些瓮。我顺势往床头柜上一放:“集市。”说完莫名觉得不妥,多此一举地解释,“反正你睡觉,我待着也无聊,就去逛了逛,顺便带回来的。”

叶慎寻保持躺着的姿势,似笑非笑:“没想到我随口一句话,你这么上心哈?”我尴尬得无地自容:“我不是上心,我是怕你生气上火,开除我。”说完就要走,突然一根尾指从后面勾住我的,电流转瞬滋滋地直抵大脑。

我浑身滚烫,转过头:“你、你还有事吗?”他瞳光重了:“没有。”

“那赶紧放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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