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用銀針細細地往外撥弄承曦指甲里藏的污垢,神情專注而認真,故而也忽略了邊側那人盯著自己的眼神。
院子裡暗沉沉的,唯一的一點光亮便是禁衛軍的人手里舉著的火把了。
只是那火把也不是什麼聽話的,火苗隨著院裡的風隨意曳動,明滅交錯。
宋隨那一雙一貫漆黑冷淡的眸子裡倏然捲起一道道無序的火光和幽深無際的靜水深流,直勾勾望著她,隱隱似要翻起驚濤。
方才在梁府中,之所以那般莽撞地推翻了范冬蓮的銀針,是因為他和梁雁一樣,也有深深懼怕,見之便心驚膽戰,久久而難以平復冷靜的東西。
幼時,他脾氣倔強,總不聽話。
有人為了叫他乖順屈服,而又不使其他人看出端倪,便取了這銀針。
一根根,扎進他身體裡。
別看這麼細細小小的一根針,扎進皮肉里,卻是鑽心難捱的疼痛。
偏生他還不能哭喊叫喚,若是如此,等著她的,便是更多的針。
扎進去,又抽出來,帶出一絲血珠,擦乾淨,再扎進去……
「你怎麼了?」
耳畔又傳來她的聲音。
柔柔的,像是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他從一段深沉黑暗的記憶里抽出來。
他垂眼,看著梁雁遞過來的帕子,帕子裡裝了東西,已被她仔細包了起來。
那一根銀針不知在什麼地方,總之,再沒有拿到他面前了。
自從上一次在積雲寺失控吻她,他便知道,梁雁在自己心裡早已不是那個惹他厭煩的麻煩精了。
他不敢承認,搬離梁府後,他日日都在想她。
想她笑的樣子,哭的樣子,受了委屈的樣子,喊他宋大哥的樣子……所以總忍不住去找她,所以看見她和別人在一塊時,心裡會堵的慌。
甚至想過將她抓起來,鎖在屋子裡,再也不讓她出去,就只陪在自己身邊。
可那念頭稍稍起來,又被自己按了下去。
她會討厭他的。
她已經很討厭他了。
他孤孤單單地長到如今的年紀,這二十多年的漫長年歲里,只學會了一件事,那就是怎麼去恨一個人。
而到了今日,那一張素帕裹著橫在自己眼前時,他頭一次後悔。
後悔自己為什麼不去學一學,如何去愛一個人。
宋隨又抬指按了按脖頸上的紅腫,那一點點癢意被他微涼的指尖壓下去。
連帶著胸中翻湧不息的莫名浪潮也被壓下去。
他緩緩吐氣,伸手接過,拿了那張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