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高管家对她很尽心,但是高管家又像是一个灵敏度极高且极忠诚的监视器,会把她的一举一动都告诉给温伟江和商红丽。包括她的好的和不好的情况,稍有风吹草动,远在国内的爸爸和远在伦敦的妈妈都会第一时间过来关心,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这种关心甚至成为了她的负担,让她每一刻都觉得很焦虑,但又无从对人说起。
温漾不再去想那些事,她微微偏头,眯着眼看向那片阳光下的草地。
那个人还在努力地除草。
他好像使用机器不太熟练,一会向左歪,一会向右歪,终于气急败坏地踹了机器一脚,又担心机器坏掉,蹲下去仔细地检查。
温漾被逗笑了,她右手托着腮,忍不住继续看。
……
封瀚要被这台“突突突”的割草机给气疯了。
根本就不听话!
他甚至怀疑李师傅是不是故意折腾他,搞了一辆坏机器来,这辆车就像发动机里被装了个智障系统,往左转向它往右去,好几次险些踩了他的脚。
封瀚忍不住踹了它一脚,又害怕真给踹出个三长两短要被赶出去,急忙蹲下来检查,被排气管恶狠狠地喷了一脸的黑烟。
“……操!!!”
正郁闷不已时,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手忙脚乱时顾忌不得形象,封瀚趴在地上抬起头,本想看看是谁在看他的笑话,却意外对上温漾笑意盈盈的眼睛。
她坐在花藤的下面,温柔地朝他招了招手。
封瀚脑子里“嘶啦”一声,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僵硬了。
她怎么会在这?他刚才的蠢样全被她看见了?封瀚顿觉想死。
但是她招手,他又忍不住,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
温漾看到他走过来显然很高兴,指了个位置给他坐,又很和气地聊天:“听高叔说,你是新来的是吗?第一次接触这种工作的话,做不好也是正常的,不要着急。”
她问:“但是怎么能不吃饭呢?饿坏了可不好,现在很多人都胃痛,就是因为三餐不规律的。你歇一歇,去吃个饭吧。”
封瀚呆呆地盯着她瞧。
这段时间吃了很多苦,他其实根本没觉得怎么样,找她的辛苦也好,被人家骂的憋屈也好,他只觉得是自己应该受的。但是现在见着她,被温温柔柔地关心了几句话,封瀚忽然就觉得眼眶湿了。
他又觉得自己不配,又贪婪地想享受这份温暖。
温漾看不到他长什么样子,高管家还是很良心的,买的防护口罩又大又厚实,像个小帽子,把脖子都遮住了。温漾看见护目镜的玻璃上泛起一层水雾,心蓦的慌了。
“你……”温漾连忙给他抽纸巾,“你哭什么?”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滥好心给人家造成压力了,手足无措。
“噢,你有说话吗?”温漾又想起这个,她指了指桌上的本子,“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有听见,我听力有一点问题,你要是想说什么,就写下来,我看得到。”
封瀚看到本子上的字,下意识地抬头看,瞧见藤蔓间那个格格不入的输液袋子。
眼眶瞬间酸得更厉害了。
温漾彻底没办法了,她叹了口气:“算了,你走吧。”
封瀚没有走,他舍不得走,他把手套摘下来扔在地上,拿桌上的纸巾擦了擦手,给温漾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温漾轻轻说了声谢谢。
封瀚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他希望她能尽快好起来,但是他不是医生,他没有什么能为她付出的地方,他甚至连一顿可口的饭菜都做不出来。在追逐的一路上他都没有想过这么多,现在真真切切地看到他的漾漾生病难过的样子,封瀚才反应过来……其实他根本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他一点都不强,他帮不到她。
这个认知比温漾说不喜欢他时,还让封瀚难受。
她就在他的面前,他却什么都做不好,无能为力。
“你怎么呆呆的?”温漾疑惑地看着他,很有耐心地又说了遍,“去吃饭吧。”
她只把他当成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温漾想起自己刚刚工作时候的困境,那时候是很希望能得到友善的对待的,需要有人帮一把,所以她给了他关心。
封瀚垂下眼,他拿起笔,在纸上写给她:“我不饿。”
温漾“噢”了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有点像被拒绝的感觉,她似乎太脆弱了一点,这样微小的拒绝,竟然让她感到了难过。
封瀚察觉出她的失落,立刻又写道:“我可以吃几块你的小饼干吗?”
温漾当即开心起来,她把桌上的小盘子推到封瀚那边:“当然可以,你坐着吃,茶也可以喝。”
她帮助到人了,这让温漾感到有成就感,她打心底里开心,这是今天的第一份真实的快乐。
封瀚拿起一块饼干,酥脆的曲奇,粉色的,好像是草莓味。
他偏开头,从口罩的下端送进去,柔软的曲奇化开在舌尖,沁人心脾的甜。
温漾关切问:“怎么不摘口罩呢,不觉得闷吗?”
封瀚指了指自己的脸,摆摆手,温漾以为他是不方便,很敏感地不再问下去了,只说:“你随意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不只有草莓味儿的……”温漾探头看盘子,“还有牛奶的和巧克力的,酸奶的被我吃光了。”
封瀚忍不住笑了。
她真的是好可爱。
他在吃饭,温漾便不和他说话了,抬头盯着天上的云朵发呆,云朵和紫藤花交织在一起,像一幅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