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不知何时候醒了过来,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和女儿,便一把扑向尹溯,抓住他的衣领,恶声恶气喊着,“都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要不是你说她被鬼附身!我的女儿也不会死!你是杀人犯!你该死啊!”又狠狠将尹溯推到地上。
他跌坐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挽救,如何弥补,只是爬起来跪向女孩,痛苦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
妇人听到尹溯说对不起,立即面目凶恶地瞪向他,抓起一块尖尖的石头,狠狠地砸去,尹溯被尖石打中,头一偏,忽地一股鲜血冒出。
妇人又凶狠道:“你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的女儿能活过来吗!你是杀人凶手!你不配!”
尹溯跪在地上,悲痛自责看着女孩,说不出一个字,就如同那妇人说的,他不配,他不配......
若非他擅作主张出客栈,若非他硬要去杀那女鬼,若他的法诀能再强一点,若他可以再快一点,就快一点点,若他......若......可惜一切都晚了。
可就算如此,他也想弥补一点,至少能替女孩超度一下,让她能早入轮回,这是他唯一能替女孩做的。
于是慢慢起身,又慢慢走到女孩身边,可男人却一把推开他,将女孩紧紧得护在怀里,生怕她再受伤害。
尹溯垂着头,哽咽道:“对......,我只是想......替她超度。”
男人横眉立眼地瞪着他,恶狠狠道:“是你害死了她,你现在做什么都没用!你也没资格做!”又失魂落魄地抱起女孩,扶起自己的妻子,一步一步走进屋。
尹溯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的那家农院的,也不知自己走到了何处,他只知这里很小很黑,能让人看不到他。
他很想哭,可觉得自己不配,便强忍住眼泪,可眼泪这东西一个十岁的孩子又如何能忍住,便只能一直擦一直擦,发不出一点声音。
......
日出东山,越怀瑾回到客栈发现尹溯不见了,于是心里惶恐不安,四处寻找,探着尹溯的灵,在镇外荒林里两块巨大石头缝隙中找到了他。
越怀瑾刚见到他时,吓得心惊肉跳,只见尹溯抱着腿蜷缩在黑暗里,微光照进,隐约能见额头处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大半张脸上都是凝固的鲜血。
越怀瑾看到小师弟这个模样,很是痛心,又怕他身上还有其他伤口,便伸手去小心翼翼地拉他,声音颤抖着,“小溯......。”
尹溯听到声音,微微抬起头,两眼无神地看着越怀瑾。
越怀瑾将他轻轻拉出来,背在背上,问道:“小溯,还有哪里疼吗?”他没有说话,只是趴在越怀瑾肩头,一动不动。
越怀瑾见他这样,觉得还是先回门中较好,一回到苍周城,便立马去了长老所,让七长老看看尹溯怎么了,却听到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般。
尹溯哑了!
他刚听到这消息时,根本不信,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会突然就哑了!可七长老再三确认,尹溯的确是哑了,不过这突然的哑,都是有原因的,或许被下了毒,或许遭遇了极大创伤。
他来到尹溯床前,看着满头大汗,眉头紧皱的小师弟,一面替他擦汗,一面满心自责:都怨我,不该一感到有邪物作祟,就去查探,都怨我没有照顾好小师弟,竟让他受了这样的苦。
而后在尹溯刚醒来的三个月里,他根本不见人,也不与人交流,那怕是用纸写下都不曾有,就只是待在清阅殿里学习古籍,勤练道术法诀,只有到饭点了才会出来,最后更是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甚至能够叠加法诀,而当时整个苍周城内只有越怀瑾有此等本事,且还是用了一年的时间才领悟的。
所有人都说尹溯变了,变得沉默了也有礼了,见到师兄师姐们都会点头以示友好。
两年时间,整整两年里,尹溯都无法说话。
在这两年里他没向任何人透露出一丁点当时的事,那怕是越怀瑾也不知,因为他不敢,他害怕,怕自己被所有人都认定为杀人凶手,他更觉自己不配,不配向别人倾诉,不配得到解脱。
甚至在那两年里,他每夜都会梦到那小女孩站在他面前,虽只是站着,可却鲜血淋漓,体无完肤,红得像是浸泡在鲜血里的枫叶,猩红诡异,尹溯甚至能闻到从小女孩身上散发出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然后又是那对夫妇站在他面前,眼神阴鸷地看着他,朝他阴冷地一字一句地说着:你——不——配,你——没——资——格。
日复一日的可怖梦魇,年复一年的内心折磨,让尹溯毫无好转,每每被惊醒时,本是心腔钝痛难忍,可眼睛却是干涩如常。
心底的自责和手里的人命,将他牢牢锁住,这就让本就无法言语的孩子,变得更加沉默孤僻。
他的这些变化,越怀瑾全看在眼里,却从来不问当初发生了什么,因为他知那是尹溯心底的伤痛,他自己不说,他人便不能去问。
越怀瑾只好每天陪尹溯修习法诀和专研古籍,同他讲讲山上山下的事,他也知自己这个小师弟,每日都很勤奋努力,但若是在以前,他会很欣慰,可而今,他只觉得苦涩,因为这些变化都不是尹溯自愿的。
好在,慢慢地尹溯终于不再沉默寡言,但越怀瑾知道当初那个活泼好动的小师弟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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