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迈进门,就听见屏风后正有人在哭诉着。
“这回,他不来咱们家磕头认错,我是绝不回去的!”这声音挺熟悉的,“我堂堂的国公府千金,嫁给他一个落破户,莫非还委屈了他不成?什么脏的臭的都要沾一把,若是正经的收个丫头,我也就忍了。可他居然敢学人家养起外宅来了!这口气咽了下去,我都不必活着了!”
薛婠几个姐妹面面相觑,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她们都听出来了,里边的是她们的姑母,泰安伯夫人。
听到什么外宅什么收丫头之类的话,薛婠便知道不该带了妹妹们继续往里走,可就这时候,后知后觉的小丫鬟突然就扬起嗓子喊了一声,“大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六姑娘来了!”
里间的声音戛然而止。
到了这个份儿上,薛婠也不好转身走了,只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领着三个妹妹走了进去。
转过一道八扇绣福禄寿的屏风,便看到老太太江氏端坐上首,打扮得富贵非常。她身边还坐了个贵妇人,一身儿大红缕金绣牡丹的衣裳,浑身上下金碧辉煌的,比过生日的许氏还要华丽些。尤其一头挽起的高髻上,正面插了一支极大的金凤钗,凤嘴儿里衔着一串珍珠。妇人正低头擦眼睛,随着她的动作,金钗颤颤巍巍的,珠光晃动。
这就是泰安伯夫人了。
泰安伯夫人长得很是好看,这样的装扮更添了丽色。
见了薛婠等人进来,她擦了擦眼角,抽噎了一声后正襟危坐,等着几个姑娘给她请安。
她眼圈红肿,和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模样大不相同。哪怕是敷了一层厚厚的粉,也能看出眼角处微微发青。
莫非……这是被打了?
阿福忍不住先看了泰安伯夫人两眼,才跟着姐姐们一起给老太太江氏和泰安伯夫人行礼问好。
“罢了,都是一家子,别讲究这些虚礼了,都坐下吧。”等薛婠等人行完了礼,泰安伯夫人才装模作样地说道,顺手指了指身边的椅子。
阿福等三个姐姐坐下后,才慢吞吞地跟着坐了。
她不喜欢泰安伯夫人。
哪怕要叫一声姑母,也不喜欢。
这姑母没有半分国公府出身该有的气度,言行都很有些上不得台面,动不动就调三斡四的。叫阿福说,手段心机她都能看出来了,还能做什么?
一个当小姑子的,出了阁还总想着给娘家的事儿做做主,甚至还把手伸到了三个兄长的房里。
因为这个,昭华郡主还曾当着老太太的面,亲自赏了泰安伯夫人两个耳光,一正一反,抽得特别对称。
姑嫂之间也算结下了梁子。平时碰上了,不咸不淡地说两句。错过身后,各自狠狠啐一口的交情。
“阿福,昭华呢?”泰安伯夫人见阿福人小,还得叫丫鬟给抱到椅子上,那副呆呆的模样,叫她从心里看不上,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不来给老太太请安?”
阿福就更不喜欢了。她母亲出身安国大长公主府,是御封的郡主,昭华乃是封号,除了太后皇帝皇后还有她的外祖母,还没人直呼她母亲一声“昭华”呢。
就连老太太,当面也是称一句“郡主”的。
大姑娘见状,连忙起身回道,“二婶在和母亲说话,想必就过来了。”
泰安伯夫人哼了一声,也不抽噎了,转头对老太太说道,“母亲您看,这是在您跟前摆架子呢。叫我说,哪怕再如何的金尊玉贵呢,做了人家的媳妇,总也要有做人媳妇的规矩才好。”
老太太连忙咳嗽了几声,打断了闺女的话。她老人家心里也不满,可有什么法子呢?昭华郡主娘家靠山太硬,就连皇帝皇后想念阿福了,传口谕叫她带阿福进宫去,也还要看昭华的心情哪。
她,一个继婆婆的架子实在是有些摆不起来。
再者了,抱怨什么时候不行?非要当着大房那三个丫头?那都是几个会攀高儿的,早就围着昭华转了,能有不把这话对昭华说的?
老太太有些淡淡的心累,自己闺女什么都好,就是脑子不大灵光。
话被打断了,泰安伯夫人更不高兴了。正要再说两句,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阿福,你近来有没有进宫去?我怎么恍惚听说,陛下要给几位皇子封王了?”
阿福更无语了。没事儿,她进宫去干吗?她娘都不爱进宫好不好?
“没进宫,也没听说过。”
听她回答得傻傻愣愣,泰安伯夫人撇了撇嘴,只觉得阿福白白地生了张好看的脸,被昭华都养成了蠢货。转过头去,不想再搭理阿福了。
“娘,这次不能惯着那老东西了。”泰安伯夫人扶了扶发髻上的掩鬓,眉尖竖了起来,“得叫他知道,咱们国公府的厉害!”
“他也不想想,这些年他们林家,是谁在撑扶!没有我,那一家子人早就不知道哪里喝西北风去了,还能端着伯府的架子穿金戴银?可恨我们老太太半句儿子的不好都不说,反倒是怪我不够贤惠。成,我就贤惠一次,也叫他们都知道,我也不是没撑腰的兄弟!”
泰安伯空有爵位,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纨绔。年轻时候斗鸡走狗,眠花卧柳,将大好家业挥霍得差不多了。如今人到中年了,也依旧是不改脾性。因偷养外室的事儿,泰安伯被泰安伯夫人挠了个满脸花盛开。当然,泰安伯夫人也没太占便宜,将泰安伯挠急了,瞅了个空子也在她眼圈上捶了一拳头。
泰安伯夫人这才委屈地回了娘家。
老太太心疼地摸了摸闺女的脸,附和道,“对,不能这么回去。你得立起来,才能叫他们敬着你!”
“回头娘对大哥二哥他们说,叫他们出面,抄了老东西的外宅,把那个狐狸精发卖了,我看她还能勾引了谁去!”
泰安伯夫人眯着一双丹凤眼,高傲地说道。
仿佛举手之间,便能叫泰安伯府灰飞烟灭。
“这个……还是等你哥哥们下了朝回来再说吧。”饶是亲娘,老太太也觉得闺女有些个异想天开了。别说定国公和靖安侯两个了,就是她嫡亲的哥哥,也未必会愿意去抄泰安伯的外室啊——这就不是爷们儿该干的事儿。
老太太眼睛一溜底下脸上露出尴尬神色的薛婠薛婳,愈发觉得当着小姑娘们的面,闺女的话实在是不合适。强挤出几分慈爱来,对薛婠说道,“这屋子里闷闷的,外头花儿开得好,你们小姐妹别在这里拘着了,外边玩去吧。”
薛婠巴不得这么一句,连忙起身,带了妹妹们一行礼就退了出去。
出了门,薛婧啧啧两声,“还没听够呢。”
她姑母家的笑话,多有意思啊。
作者有话要说:客官,走过路过,素质三连来一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