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窗户还是老款的推拉窗,他们搬进来的时候为了节约经费没有多加装修,但好在够大,抬眼望出去还是能看见清冷的月倒挂着,深秋的夜是墨蓝色的。
安平把电脑里整理的产品资料上传到云端,才收拾包打算回去。
关了灯,临出门前她又看了眼外面沉寂如湖水般的天,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她曾经抓住过一次机会,当然也为此付出过代价;这一次,会是什么样呢?
算了,她关上门,心想,想得多不如见得多、做得多。
王培清从电梯口迎面往进来走,安平乍看见他忽然有点局促。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喊什么合适。
王培清看她一脸呆样,心里发笑:“都快九点了,你在干吗?”
他先飞了广州,昨天又回了北京,下午谈完事又立马定了动车票回来。半个小时前邵纪给他打电话说安平还在公司,他又从西站直接打车过来了。
安平没回答他的问题,一脸纠结地问:“王总,老板,boss,你比较喜欢哪个称呼?”
两人站在过道里,声控灯要灭了,王培清咳了一声,安平那张脸又被点亮了,她今天穿了件薄羽绒,下面是牛仔裤,头发扎起来,看着更高挑。
王培清无语:“你爱喊什么喊什么,上班时间就勉强你装装样子。至于下班后,更随你意了。”
安平煞有介事点头:“你不喜欢老板,那王总?”
王培清皱眉:“你难道不觉得王总叫出来有种土了吧唧的感觉么,像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
安平不快,嘴上说着随意,又挑剔得很:“那boss?”
“老板。”王培清给她结论。
安平了然,她又瞥了眼王培清,觉得自己角色转换也只是口头自然,心理上还是感觉到别扭,说不出来,有种每天能在小区里见到的小狗忽然变成有编制的警犬的感觉,总之蛮复杂的。
“老板,那我下班了,九点半公交都停了。”
“吃了没?”王培清问。
安平说:“回去吃。”
他又说:“一起吃饭吧?”
这句话应该是重逢以来他讲得最频繁的一句话了,安平有时候看他这样词不达意心理也会暗爽。
她说:“好啊,但是这次我请你。”
王培清转身就往电梯口走,安平跟上他问:“你回公司不是有事吗?这就走?”
王培清一愣:“对,来取东西,被你一打搅,差点忘了正事。”
安平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她站定:“那你取吧,我等你。”
两分钟,王培清从办公室出来,手里多了个文件袋:“走吧!”
安平拿着手机琢磨了一会,下了电梯往外走的时候,她问:“涮羊肉可不可以?这个季节吃着很舒服。”
王培清想起上学的时候两人吃的那顿涮肉,心里堵得慌。
“可以。”
两人一道去取了车,安平打开手机导航软件,惯性使然,就要往车前头的手机支架上去放,但她发现王培清车上就没有支架。
他也看见了安平这个动作,心口一下子就被戳疼了,声音闷闷的:“说地方?”
安平看了他一眼,把手机默默装兜里,说:“阳光大酒店你知道吗?在双门路,那家店叫顺京园。从停车场出去,穿过前面的十字街,到滨河路,右转走大概1.5公里,再右转就能看见。”
“知道。”王培清把车从停车场开出去,这座城市的夜晚是活力的,商业中心的十字街口很多年轻男女,空气是冷的,但是情感是沸腾的,其实他和安平也很年轻啊,他忽说,“你要是习惯导航的时候把手机放车上,我回头弄一个支架。”
安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说话结巴:“啊,没事,不用。”
王培清说不出来更亲密的话了,王老师就不是个会说情话的人,跟蒋艳两人平常相处就是斗斗嘴,但是两人关系又从来没出现过什么大问题。
他不知道“好想你”要怎么说,所以每次都是:“一起吃饭?”
她肯定是知道的,但是她也不说。王培清觉得与其说是他把安平套路过来的,反倒更像是她装傻充愣把他给套路了。
她比以前变得有耐心了。
他气自己这种时刻的蠢笨,又气安平这种狩猎者的心态。一如往前,他好像在她面前就没赢过,不管是她莽撞的时候,还是如今天这般小心谨慎的时候。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你不会还想着你之前那男的吧?不像你啊,这么不洒脱。”
安平看着窗外划过的灯火璀璨,听他这么一说,忽而眼眶有点酸:“我不洒脱啊,分手的时候哭了好久。”
王培清心里的那点恶趣味瞬间被捏爆,他不知道这个“分手的时候哭了好久”是指的哪次分手。
她视线一直盯着窗外,他只能看见她的侧脸,上面没抹脂粉,透亮的。其实安平长得不小家碧玉,也不清冷,她脸跟她的性格一样,大气、耐看,线条流畅。
偏眼睛又跟小猫的一样,看人的时候很灵动,多了点少女感。
这会那点灵动没了,王培清觉得难受,他想穿一根针线,把刚才经由他撕开的碎片一点点缝起来,
他握着方向盘的右手蠢蠢欲动,但安平恢复得更快,片刻,她转头,说:“邹喻要离开北京了,你知道吗?”
王培清视线在她眼睛上掠过:“没听说,做的好好的为什么忽然走?”
“北京有她不想见的人,”安平说,“她应该结束这场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好结局的单相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