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袍裾從她身旁略過,她怔忡地抬起臉,卻猝不及防地,迎上了皇帝的目光。
他的心驀地軟下來。
臨溪亭上初見卿卿,眼波明,黛眉輕。他起初以為她是受了氣的宮人,在慈寧花園裡哭,哭相委實很難看。沒什麼血色的面龐,濕漉漉的一雙眼,如同受驚了的小獸,乍然見他的時候,擰著眉糾結半天,小心翼翼地叫了聲諳達,倒把他氣了個倒仰。
卻見那宮人手上有深淺不一的紅痕,皇帝不由皺眉問:「手怎麼回事?」
從沒有人這樣問過她,擔心過她的手。哪個姑娘不愛自己的一雙手?只是長年累月粗活做慣了,除了自己心疼,沒人過問罷了。
錦屏有些想哭,眼眶子愈發紅,還是忍住,將手悄悄縮回袖子裡,低聲道:「這一向天冷,一些小毛病,礙了主子的眼。」
天是冷,今年冬天比以往還要冷,還要漫長。北風其涼,雨雪其雱。大雪中東奔西顧的煢煢白兔,卻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過了良久,只聽得皇帝淡淡地說:「既從前是茶水上人,便回來當差吧。記著,再犯錯,就不是去四執庫了。」
小端親王與他媽在宮裡領完宗親大宴後,一道兒回家。小端親王孝順,怕他媽擔心,不騎馬,只坐車,臨到家門口,率先下車,彎起身子給他媽墊腳,他媽嫌棄極了,撇了撇嘴,自己踩著小凳子下了車。
小端親王屁顛屁顛在他媽身後跟著,繞過前頭的銀安殿,順著兩邊的抄手遊廊到了上房。太福金要換衣裳,見自家的混帳兒子還屁顛屁顛跟在後頭,險些一口氣上不來,讓人將門一關,隔著氈子說:「滾去換身皮再來!」
屋裡人都笑,太福金也苦笑,笑笑又覺得頭疼。將吉服袍換下來,替了一件家常的雪青色水仙博古紋襯衣,外頭罩著一件素麵茄紫色的大褂襴子,畢竟家裡老親王駕鶴西遊尚未滿一年,不能穿得太熱鬧。
小端親王換好衣裳來了,蔥綠色的常服袍,月白色馬蹄袖勻整地挽起,跟一頭大蔥一樣大大咧咧地扎進眼裡。太福金頭更疼了,長長嘆氣,冥思苦想,明明老親王和自己的品味都不賴,這跟獨苗兒也算是從小眾星捧月般地捧到大,怎麼審美這麼奇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