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諳達是最有眼色的一個人,找準時機就要恭維一番,諳達呵著腰說,「主子勵精圖治,主子文治武功,主子富有四海,真是一代聖君!」
跟在萬歲爺身後的眾人擠眉弄眼地發笑,綿綿也想笑,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半分也笑不出來。
萬歲爺卻沒有說話,只是靜默地看著,認真地看著,綿綿就站在他身後,悄悄抬起眼,看見無論去哪兒都會被人簇擁著的君王,一個人站在前頭,兩側都空空蕩蕩。
過了良久,才聽見他輕輕自語,「這世間萬物向來,很美很好。可太美太好的東西,我向來得不到。」
那樣黯淡又失落的語氣,她在御前這麼久,竟還是第一次聽到。
後來的人生循規蹈矩,在漫長中品咂出日子淡淡的味道。等到綿綿再次聽見關於紫禁城中那位君王的消息時,她早已嫁為人婦,是幾個孩子的訥訥。
這數十年有順遂有蹉跎,好在家裡男人爭氣,一路做到公中佐領,歸在端王爺所領的正白旗下。那天幾個小兒子不知道從哪裡撿了些小棍子,在院子裡為矛為戈作耍。綿綿盤腿坐在炕上補衣裳,最小的女兒才剛開始學說話,含糊不清地叫著「訥訥」。
綿綿透過窗戶看他們,又聽見一陣馬蹄,那是老大躍馬衝進風雪裡,出門辦差去了。
忽然雲板連叩好幾聲,在滿天風雪裡響得肅穆莊嚴,如同水面上的波轂,一圈又一圈地四散開去。綿綿愣了愣,手中正在織補的衣裳不知怎麼,悄然落在膝頭。兩行淚猛然划過面頰,無聲隕落在衣面上。
綿綿在紛沓的馬蹄聲中,恍惚間想起那個模糊又孤單的身影。她才發現,自己上一次聽見雲板聲,還是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於那座她已經闊別了很久,久遠到似乎是在前生的紫禁城裡。
第97章 零落少年場(刀小端)
我阿瑪是個什麼人, 我說不透!
他愛玩,也會玩,打年輕時就這樣, 到了現在也還是一樣。四九城裡沾親帶故,遇見販夫走卒都能蹲下來跟人聊兩句,從吃喝拉撒到家長里短,沒有他聊不來的。
他這副德行拿到官場上也是一樣,跟他不熟的人覺得他是個和事佬,跟他混熟的人說他是笑面虎,你想要和他乾乾淨淨地喝兩杯酒, 問一問京城哪家酒樓好, 哪裡的蟈蟈妙,他絕對拉著你大談特談,從天黑到天亮, 可你要是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 弄些見不得人的伎倆,想都甭想!
他如今管著戶部與造辦處,整天愛造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進上去,我那做主子的伯父也拿他沒有辦法,乾脆縱著他。聽說他們倆之間還有些恩怨情仇, 不過都是陳年舊事了,縱然我想去打聽,也甚少有人告訴我。
我所能打聽到的, 關於我那阿瑪的豐功偉績,大抵也就是熙和十七年, 他帶著一眾舊臣, 當庭陳奏鄂碩特綽奇的累累罪狀, 替舒宜里氏鳴冤平反的壯舉。不過這也是很久遠很久遠的事情了,久遠到當時還是少年的阿瑪,如今兩鬢都漸漸生出白髮。
至於他為什麼要替舒氏鳴冤,我還真不知道,但是這麼些年,我們家和舒宜里氏確實關係好得非同一般。我從小就和舒老二一起長大,對舒家的老宅子摸得比自己家還清楚,連他們家有幾個狗洞都如數家珍。因為每次我犯了大錯,我阿瑪抄起鞭子擼起袖子就說要打我,我為了避難,不管不顧衝出家門,頭一個想到的就是舒老二家。我阿瑪這人既好面子又慫,甭管什麼事,沾上個「舒」字,他就算先前有再高的氣焰也能瞬間歇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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