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一塊木柴,燒得熱烈,火焰高漲,燒成了炭仍能煮飯,如今已燒成了灰了,就灑了吧,讓風吹到天上去吧!不想再把這把灰也拿去漚肥了!」
又絮絮地對祝纓說:我不知道還能做什麼!我受的屈辱也夠了。
既然榮辱不由己,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再活著,我的心意愈發難平。
我不知還要怎樣才能暢快地活。
筆鋒一轉,她對祝纓說:鬚眉男兒,當自強。三郎不會久居人下的,高官得做、駿馬得騎的時候如果還想著我、覺得我沒那麼可惡,路過家鄉來給我燒一刀紙就好了。
她回憶了許多祝纓童年時候的事,說祝纓小時候就聰明,一聽就會,她當時心裡可不是滋味了。因為她的兒子大郎正經學全天的,祝纓就只能聽個半天,祝纓還不能天天聽課,還得出去掙錢。但是大郎常說,學得不如祝纓。她好強啊,好強了一輩子,不是很想讓祝纓旁聽的,最後拗不過兒子兒媳才點頭的。說希望祝纓不要記恨自己當時的吝嗇。
又提到了張仙姑,說張仙姑也是很不容易的,但是祝纓對張仙姑就話很少,正事兒也不跟她講。做母親的人,孩子親不親近自己,難道感覺不到麼?張仙姑讀書少,說話也不夠文雅,但卻是真心關心祝纓的。設若她有不著調的地方,祝纓也應該包容。而且張仙姑內心很不安的,於妙妙又檢討自己,招了女婿之後是想收攏女婿的,所以張仙姑是酸了的,就會有不得體的地方。這不是張仙姑的錯。
接著又寫了許多對祝纓接下來「仕途」的勸告,說黃先生就是個很聰明的人,讓祝纓仔細回憶一下黃先生的行事。又說了於平做事不厚道之處,以及黃先生至少表面上的周全憐憫。接著又說了衙門中的處事,再三強調,自己是個縣衙世代文吏出身的人,知道的是縣衙的事,京中大衙門的事她也不清楚,但是很想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訴祝纓。
這一部分寫得尤其的長,比之前於平跟祝纓吹牛時說的要實在得多也細緻得多,這份仕途經驗足占了整封信一半的篇幅。譬如如何分辨同僚,如何分辨同僚之間的關係,怎麼辦事,辦事的分寸、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完全照著正人君子的要求達標就是最好的等等……
最後鄭重的強調:不想跟兒子丈夫葬在一起了,遠遠看著他們的墳就好。真的,跟他們在一起,又要操心了。離得遠一點兒,能看到他們,又不用聽他們質問為什麼早早就下來了,為什麼不把朱家照顧好。想操心的時候離得遠了,夠不著了,也就閒下來了。如果能夠這樣,或許內心就可以得到平靜了吧。
可以了,可以清清淨淨的走了。當家主母,太累太累,就讓她安安閒閒地死去吧。
「真好,我終於順著自己的心意,安排好了一件事了。」她最後說。
信和東西是托黃先生捎的,送完信,她回家之後剛好是個離開人間的吉日。估計祝纓收到信的時候已經上京了,官司也差不多了,親也認了。希望祝纓和花姐在鮮花著錦中看到她的信可以有耐心地看完,也不要覺得掃興,能夠好好想想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如果還想著她,這會兒在京城了,回鄉也來不及了。
然而,於妙妙這件事也沒安排准。正常情況下於妙妙的信應該是在祝纓她們抵京辦完事之後才能到達,但是下雨延緩了行程、黃先生假公濟私,發了個快傳。他們這一路離京還有些距離的時候,信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