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犯人吃飯要麼蹲著,要麼坐通鋪上,反正就那麼一碗,怎麼吃不是吃?趕緊吃完了,萬一桶里還有餘料,還能湊過柵欄看分飯的心情再討上一口。祝纓一手捧碗,一手拿著筷子扒拉飯,還行,沒餿。碗底沉著一點豆子,湯上飄著兩片菜幫子。雖然煮得不算太爛,但是熟了,竟然還有點鹹味兒,它還放了點鹽!
才吃了兩口,就見外面有人提了兩隻大食盒進來。食盒蓋得嚴嚴的,許多人還是能夠從它的樣子裡感受到其中飯菜的美味。祝纓停下了筷子,目光隨著食盒走。這牢房三面是牆,她站了起來,走到木柵前,只見一個獄卒提著食盒進了最裡面的一片區域。
祝纓估摸著,那兒得是重犯的牢房。什麼樣的囚犯能吃得這麼好呢?
這時,斯文男子吃完了一碗飯,也湊了過來,說:「羨慕吧?吃不上的,那個得花許多錢了。」
「文叔知道?」祝纓好奇地問。
斯文男子道:「那裡頭的人,有錢!這飯可不便宜,不止是飯菜的錢,還得上下疏通哩。這牢里,只要你後台夠硬、錢夠多,妓女都能給你找來過夜!不過我看你麼……」
他打量了祝纓一下,又看了一眼絡腮鬍子,說:「你家裡許有幾個錢?怕是不夠的。不如這樣,告訴我你犯的什麼事兒,我幫你出去,你只要謝我些銀錢就夠了。」
祝纓抱著碗,警惕地看著他:「你自己都還在裡面呢……你是幹什麼的?」
一旁潘寶也吃完了第一碗,往前一湊,說:「他?訟棍一個!騙我家裡送他十貫錢,到現在也沒幫我脫罪!」
老胡也吃完了一碗,都在木柵前等放飯,也給祝纓補了一點信息:「他也答應我呢!」
斯文男子道:「呸!你們兩個!我沒幫麼?老胡你,打死的那兩個人,見天在衙門口哭,一個是獨子,爹娘不依不饒,弄不了你主子總要你賠命的。一個的老婆帶著個孩子,沒了男人怎麼肯干休?叫你消停些,在牢里別惹眼,走王推官的門路,報你家中有老娘、只有你一個兒子,得你伺候,你的命就保下了。你主子再一張帖子,事兒也結了,你偏不老實!」
他又罵潘寶:「你也是,教你是她勾引你,好給你做妾,為的是不再做老婆子的奴婢。她一個奴婢,不定被多少人睡過了,要賴上你。那老婆子只有孤身一人,也是想設局訛你的,你氣憤不過爭執的時候拳頭擦破了她的腦袋。你呢?當著少尹的面,一雙狗眼長在那丫頭的身上,恨不得眼裡伸出鉤子把她衣裳扒了,你當少尹是瞎的?!!!你還打那個婆子,她氣死了你知道嗎?早早的在少尹面前裝個好模樣,你早放出去了,婆子再死也不干你的事兒,再好了,將自己折在裡面,你倒怪我?我攏共收了你十貫!」
說完,仰天長嘆:「我怎麼遇到了你們這對活寶?!竟壞了我的招牌!」
又對祝纓道:「小郎君,你莫學他們,你瞧,我的主意多麼的好,全是他們不懂事兒!你只要聽我的,十貫錢,我包你徒兩年改徒一年,徒一年就打二十板子,付到二十貫,當堂就得能你開釋了!如何?」
不如何。
祝纓問道:「那剛才裡面那個什麼罪過?你也能開脫了?」
「他?」斯文男子酸溜溜地道,「他用不著我!他背後有高人。哼!你也犯不了他那些罪過!凡欺男霸女、強占民田、折磨奴婢、毆人傷殘等等他都幹了!有些自己動手,有些指使家奴,喏,老胡在他主人面前就是幹這個的。要不是這次打死奴婢的事兒叫少尹知道了、拿到了罪證,都抓不來他。你等著,不用幾天,他就能出去了,一張帖子的事兒。」
百畝地搶你九十五畝,留五畝叫你餓不死,罪過就不大,可你的後半輩子就完全變了。再比如,有個鋪子,他給搶了,你要因此全家沒了著落,只好賣身為奴,那也不怪他了,是你全家自甘墮落。
沒一條是致人死命,卻是條條衝著人命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