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道:「唔。」
張仙姑又拿篦子給她篦頭髮,篦下來的虱子抖到火盆里,燒出嗶嗶剝剝的聲響:「你好好泡著,一會兒給搓泥。」
篦了頭髮又給她洗臉,用的也是金大娘子的香露。
祝纓自己搓了搓臉,又搓身上,張仙姑道:「轉過來我給你擦背。」
中間也是換了一次水,祝纓披著大浴巾,祝大親自把水送了進來。
再次泡進浴桶,祝纓說:「沒見著花姐,是吧?」
張仙姑一直手腳不停、嘴不停的,這會兒終於哭了出來:「我知道,不是花姐的事兒,得是她家裡那些人弄的鬼!」她抽著鼻子說,「咱們挨打受罵不是常有的嗎?我就是怕你出不來……」
祝纓張開了眼睛,說:「以後不會了。」
「哎……」張仙姑說,「要不,咱們這官兒也不做了,哪裡黃土不埋人呢?別在這京城了。另的地方啊,就那幾個官兒,京城這不知道就遇著什麼閻王了,嗚嗚。」
祝纓道:「難的都過去了,我才不走呢!」
「啊?」
祝纓道:「那我罪不是白受了嗎?白丁一個,到哪裡不是受欺負的?我偏不走!放心,以後都會好的。」
「哎。」張仙姑滿心憂慮,不知道說什麼好,「我再給你篦篦頭吧。」
…………
祝纓洗沐一新,穿上了乾淨的衣服,披著半乾的頭髮,跟金大娘子去道謝。
金大娘子道:「哪裡就值得謝了?你叫我們家那個一聲大哥,叫我一聲嫂子……哎喲……這怎麼瘦成這樣了?」
祝纓這輩子就沒過幾天好日子,本來就瘦,沒長成個矮子已經是謝天謝地了,是斷不可能又高又壯的。牢里這幾十天雖然竭盡所能,仍是個半飢半飽的樣子——愈發地瘦了。她在牢里的時候整個人都灰撲撲的,頭髮也是結的,衣服也髒的,金大娘子跟她不是很熟,看她再慘也只是尋常的可憐。
如今洗沐一新,蒼白的皮膚、發亮的眼睛、俊秀的五官極削瘦而清晰,整個人顯得高瘦而虛弱,穿一件青綢的外袍,緊貼在身上,翻出點潔白的毛邊來,如一株秀竹,就怕來一陣巨風再吹它。比年前見到的時候還要出挑,更添了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甚至比金大娘子平日裡見的男子都要好看、可愛許多,有點像鄭侯那樣的大戶人家裡的嬌貴公子了。
這樣清潔的模樣,才是金大娘這樣身份的人心裡能接受的乾淨模樣。
金大娘子就心疼了,像被針扎了一樣。
一邊罵:「狠心的賊,怎麼把好好的一個人折磨成這個樣子了呢?!」一邊張羅著上茶上吃的,又問:「想吃什麼?想玩兒什麼?對了!你今晚的住處我給你安排好啦,就住對屋成不成?被臥都是新的,這就曬去!哎,昨天是燈節,可惜你沒見著,我這兒好些個燈,今兒給你點了,你補過個節,咱們好好樂呵樂呵。」
祝纓道:「大嫂怎麼說怎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