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教她幹活,怎麼養活這一大家子?誰家一大注聘禮不為聘個兒媳婦來孝敬公婆、操持家務、伺候男人,倒請個祖宗來供著了?」
這陳家婆婆雖是頭回見站王雲鶴這樣大的官兒、京兆府里里外外這樣大的排場,說起道理來是一點也不含糊的,她又是京兆人氏,口音也不重,雖小小有點嗑巴,周圍的人聽得清清楚楚。聽了她的這一番道理,已有圍觀的人暗暗點頭。
這些人並非不懂人情世故,家長里短的,縱然自家沒有、鄰居家也有這樣「調-教」新媳婦的事兒。有人暗想:在娘家做閨女與在婆家做人兒媳婦,那是不能一樣的。誰家兒媳婦跟閨女似的疼,那日子簡直不要過了。
然而看著曹家人、尤其是甘澤的姨母哭得太慘,倒不太好把這心裡的話說得太大聲。
甘澤姨母抽噎間尖著嗓子哭了一句:「那就能弄死人了?」
當娘的人,一個姑娘養這麼大就死在了婆家,也是慘的。誰沒有父母妻兒呢?圍觀的人里,不免低低起了點「嗡嗡」的討論之聲。
間或迸出一兩句:「都是命啊。」、「怕不是上輩子的冤家吧?」
張仙姑冷哼了一聲,屁的上輩子的冤家,她還跳大神的時候,凡遇到不好解釋的事兒,就拿個「上輩子的恩怨」來當藉口,這真是個百試百靈的話術。祝大低聲道:「清官難斷家務事呀……」
這也是圍觀者的心聲,一家子的事兒,大多數時間裡是無法斷得黑白分明的,能把稀泥和好的,都算是好官兒了。
祝纓安靜地站著,清官只是說在「清廉」一事上的品行,世人有時候太省事兒了,以為一個人只要某項品行好了,就什麼都好,這是錯的。「清廉」與「能幹」並不是會固定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的好品質。
好在王雲鶴不但品行好,能力更是出眾,她對王雲鶴有著一種固執的信任。
王雲鶴也沒有讓她失望,他將驚堂木一拍,堂上衙役們便開始低喝著維持秩序,王雲鶴又問了甘澤姨母一些兩家相處之事。甘澤姨母記著外甥的提醒,只提兩件事:一、自己愛女之情,女兒教養得極好、勤勞質樸,二、女兒死得冤枉。
王雲鶴也不聽陳家婆婆再說什麼「道理」,道理,他自己心裡都有,不但有道理,還有王法呢!他只問案情,又將自己查知的情況與祝纓向他講過的兩下印證,心裡已有了數。
他命仵作、穩婆上前,將驗屍的結果報出,再一一說明。他只關心一件事:查實曹家女兒的死因。
祝纓的耳朵動了一動,聽仵作說,這「頸間勒痕是死後所致」,暗想:仵作這行於命案可是太重要了,可惜各處都當仵作是忌諱,怎麼得想個法子將仵作的本事學全了才好,這樣日後幹事就更方便了。
又不由的想:不但百姓,連官員里也是忌諱仵作這行的,也不見有多少人去學這個,這些人遇到了命案,連人的死因都不明白,他們是怎麼斷案的?全靠仵作回報?仵作再作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