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環們互相使著眼色,王婆子道:「小娘子有花用麼?前番用了一些,如今還有十七兩九錢金,二百六十九兩銀,另有絹二十匹、制錢三十貫零幾百文。小娘子的衣裳首飾,都在這裡了……」
花姐道:「我瞧瞧。」
丫環們愈發眼色亂發,王婆子臉上顯出一股難過的而緊張的神情來,還是從腰間摸出把鑰匙說:「在這裡。」
她說著,打開一個匣子,先將金銀拿給花姐看,又指著旁邊一個匣子裡的銅錢,再開了個柜子,指著絹制。最後是清點花姐的衣服首飾、擺設之類。
花姐一一記在心裡,又對王婆子說:「媽媽再出去打聽一下,一張度牒要多少錢。」
王婆子愕然:「小娘子問這個做什麼?」
花姐道:「媽媽只管去打聽。」
心裡倒想:我的事兒,可不能對她們講了。
自馮大娘子對她說了家中有意為她說親的事,她的心思就活動起來了。馮大娘子夫婦二人雖與陳萌不曾商議,卻是不約而同地認為馮夫人必是不靠譜的。馮大娘子叫她設法再奔祝纓,乃是因為她們也不認識什麼更可靠的人了。
然而花姐想的卻是:小祝已經很艱難了,雖說如今官兒做得不錯,到底還是個從八品,她自己還不定怎麼熬著呢,我如何能再給她添亂?再者,她已幫了我許多,縱使是還我的那點兒恩情也連本帶利的還夠了。我得自己想辦法!我此生隨波逐流,遇的儘是好人,然而娘死了,小祝也吃過官司受了白眼,乾娘還叫我娘使人打了。再如此下去,難道要一直做別人的拖累不成?小祝比我還小,都不肯認命做了官兒,我怎麼就不能自己掙一條活路了?
她與祝纓經歷不同、見識自然也不同,叫她做官是做不到的,收租理家倒是可以,但之前是幫於妙妙管「夫家」後來是幫馮夫人婆媳管「娘家」,做的都是輔助的活兒。她可不想再嫁個什麼人,寄希望於婆家對她好,讓她理事。
事到如今,這個娘家也有點呆不下去了。
她想:我並不是心狠不要親娘,可這個「孝」字,真是太難了!如果不曾見過小祝雖累且險但是舒展的生活,我也便認命了。如今叫我認命,那可辦不到了!
做官不行,生意買賣也有點難,一個內宅婦人能想到的就是出家!買張度牒,頭髮一剃,遁入空門。花姐此生,頭一回覺得這個「遁」字十分的妙。一入空門,再要籌謀接下來的生活就方便了。不管是還俗,還是自己經營個小庵堂,都有了點餘地。雖也知道,好些個尼姑、坤道生活困苦又或易為歹人謀算,然而,在這家裡好像也是被謀算。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自己不成呢?總要往外伸伸腳,為自己走兩步路,才能說「不枉到這世上走了一遭」,也不枉老天叫她遇到過小祝,見過不一樣的人。
這裡,花姐打定了主意,那一邊,她兄嫂也在屋裡說悄悄話。
馮大娘子伺候完婆婆才能回房吃飯,邊吃邊與丈夫說話。她丈夫有著一切平庸子弟的特質,能力一般、品行一般,不過對自家人心地倒不壞。聽了妻子的回話,說:「她有主意,只要不出格,咱們也不白看著。她要沒主意,將來妹夫過於死板,也略攔一攔。盡了咱們的心,以後她過得不好,也怨不得咱們。你我心中無愧就是了。」
馮大娘子道:「這麼好個人,怎麼就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