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熹的臉當時就拉了下來。他不怕查帳,祝纓自己就會做帳,他還有個邵書新給參謀,大理寺自己養的吏員里也有專職的帳房,他們都不是吃素的。但是段智這個老東西一開口就想要查大理寺的帳,他以為他是誰?
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
堂堂大理寺,怎麼能夠隨便一個人、因為一車炭就查它所有的帳呢?
但是如果不讓查,就仿佛又是「做賊心虛」了。
鄭熹便當朝質問起來:「可有證據?總不能先安罪名再去生造證據吧?」
當時上奏的御史竟是個耿直的年輕人,官職雖低,到了朝上卻絲毫不懼,道:「是鄭衍親口說的!某日某地與某某、某某某同飲,席間又有歌姬若干……」
鄭熹也沒料到會問出這樣一個結果來:「鄭衍?」
「正是!」
………………
鄭衍是鄭奕的親哥哥。鄭奕家還沒有分家,他們家兄弟四個都跟父母住,鄭衍已然婚育,雖是長子卻是比較平庸的一個人。
年前大火,鄭奕家損失不太大,但房子不能就這麼破損著,除了被燒沒了的地方,住得久了的府邸有些房子舊了、小了、樣式不新了,就趁著這個機會重新翻蓋一下。家裡人口繁衍也比自家才住進來的時候多了,還得重新設計、加蓋。
家裡重新動工程,鄭奕起了很大的作用。祝纓給他介紹了極實幹的傅龍,又有幾乎全套的匠人,連材料商人都是熟門熟路的。商人們跟祝纓那兒賺得少,在鄭奕這兒賺得就多。不過有祝纓夾在中間,他們也沒有很坑鄭奕。鄭奕跟親戚朋友家的工程一比,工也實在、料也實在,在家裡夸祝纓是個實在人。
家裡有弟弟忙,鄭衍就輕鬆了。他倒是看得開,也不覺得弟弟搶了自己的風頭、自己受到了冒犯,他跟朋友喝酒時還誇他弟。夸弟弟就順口說到了祝纓。男人喝了酒再吹牛就沒有邊兒了,明明是幫忙介紹,就能說「派了人來給我弟使」「當天就拉了材料來」「是送的」。
朋友取笑時,鄭衍還要力證自己所言非虛:「他本就是大理寺的人,是我家七郎的手下,現管著大理寺的庶務……」
有理有據,邏輯自洽,且非常非常地符合現在的人情世故,各處哪兒沒點這種事情呢?
不合傳到了一個年輕的御史的耳朵里。這位御史根本就不是段家的人,人家只是見不得這麼囂張大膽的損公肥私的事情!
祝纓是大理寺的官員,事情是鄭衍一張破嘴說出來的,御史只是履行職責。段智落井下石怎麼了?不這麼幹才奇怪呢!
政事堂也不袒護,大理寺要避嫌,皇帝道:「著御史台查明。」
好在祝纓還不是「犯官」,只是個嫌犯,不用收押抄家拿證據。她與胡璉辦好交割,結結實實給放了個假,歸期,待定。
回到家裡,張仙姑、祝大、花姐都一臉的焦急,杜大姐已然哭了一回。曹昌對他們說:「經手這麼多的事情,也沒見從大理寺里朝家拿什麼東西,怎麼就、怎麼就……」
張仙姑、祝大開始罵御史,花姐心裡把段家祖宗八代都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