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朝廷的記錄是有延遲的,京城政事堂還當這裡勉強算個上縣呢。上縣的縣令是個從六品上的職位,王雲鶴給祝纓派這兒來,也不算是特意的要搓磨她。
但是府里、州里、朝廷的檔案上還沒有更改過來。
又因為這個地方它介於正式與羈縻之間,它的稅收不全是照著上縣的來的,它有點優惠。王雲鶴選這個地方,雖遠,帳面上還是不錯的。
現在福祿縣的庫里,錢糧也是不足的,因為總會有些「水旱災害」。還有往前倒個十年二十年的陳舊山賦稅也沒有收回來。
而田地的面積也與人口一樣,總是在拋荒與開荒之間反覆橫跳。
問題是,帳面上是「上縣」稅賦也按照這個來。歷任縣令也不肯向朝廷說明情況重新清查戶口丈量土地。
原因祝纓也清楚:一旦清查,上縣變中縣甚至下縣,則縣令品級降低不說,本縣的官吏、官學學生的名額也會縮減。
祁泰指著這一項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汪縣令卻不回答,只不停地撓著自己的胳膊。祝纓往他的胳膊上看去,只見他的胳膊上已然出了疹子,臉上也有了一些。汪縣令苦笑道:「見笑見笑。」
然後才是解釋賦稅:「這可不能怪到我的頭上,是前前前任的時候的事兒。」
祝纓對這個地方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福祿縣城也不大,攏共只有一橫一豎兩條大街。這個縣占地頗廣,但是先別高興——歸她管的地方沒那麼大。有的是深山密林。這些地方多是獠人活動。
祝纓道:「獠人?生番還是熟番?」
汪縣令嘆了口氣:「老弟你真是京城來的,什麼生番熟番的?可生可熟!」
生番即指沒有納入朝廷戶籍的,熟番即指納入的。當熟番的日子長了,也就漸漸變成了國家的普通百姓了。一旦有些變故,連普通百姓也可逃入深山變成生番。當然,三者的租賦、徭役是不同的。
祝纓道:「汪兄,我已然到了這裡了,還有什麼你就直說了吧。」
汪縣令見她不像要跑的樣子,他為了自己快點離開,也就多說了些實話:「窮是真的窮,但又不至於餓死人。富,又富不到這裡,還是州城富,府城都沒有那麼富的。府、縣城的周圍,尤其是州治所之地富裕,往來貿易極多。極南方都是珍貨,利潤極高。京城的新鮮花樣,他們也能擺上幾件。只要別離開府城太遠,住得還挺舒坦的。
那些獠人,千萬別惹他們!前前前任那位,不是縣令,是知府,想立點子功。騙了獠人幾位洞主來會盟,把人誆去灌醉了,都殺了。此後獠人就不信任朝廷了。所以我勸你住到府城去,餘事不要管。」
祝纓道:「並不曾聽說還有這樣一件事呀。」
「對啊。瞞著呢。我要不來這兒,也不知道還有這麼一件事兒呢。殺了洞主,驅趕生番編入戶籍是他的功勞。然後呢?」汪縣令雙手一攤,「還不如不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