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主簿去找到關丞,將事情對關丞一說,關丞道:「你怕的什麼?咱們的帳已然交上去了,大人要做事,說不翻舊帳,自然就不會再翻舊帳。只要接下來恭恭敬敬的就得啦。」
「您別說,我這心裡是真有一點怕的。」
關丞笑道:「你怕什麼?他要做事,總不能將所有人都得罪了!他立官威,咱們也跟著狐假虎威,不好麼?還能少操一點心呢。」
兩人分頭去通知了官吏、「父老」。官吏們心裡也沒個底,他們也是開頭一個多月沒怎麼搭理過新縣令的人,等到縣令瞪起眼來下狠手了,他們這才老老實實到縣令面前立規矩,哪知縣令又不理他們,只一個勁兒地增減吏員、衙役,跟滿縣的大族富戶、流氓地痞過不去。
現在輪到他們了嗎?
福祿縣城的芝麻官兒們瑟瑟發抖,哆嗦著到了縣衙。
到了一看,都是難兄難弟。在冊的官員除了縣令、丞、主簿之外,還有尉二人,此外縣衙還有録事、司戶佐、帳史、司法佐、典獄、問事、市令、倉督、直白、史等等各數人不等。又有博士、助教之類。
林林總總加起來也是幾十號人。
他們的桌子比較靠前。
在他們的後面,又是一群心裡半安不安的「父老」。「父老」們心裡都有點點怨氣的。
雷保聽到祝纓的名字就覺得臀上一疼,低聲埋怨顧翁:「您老說的,先聽話。他上一次請客,我們人也交了、田也交了、還搬到了他眼皮子底下住著,受他的管。現在又請!別是拿我們當韭菜,一茬一茬的割吧?!!」
顧翁道:「你不要帶著成見說這等有怨氣的話!」顧翁說話口氣雖硬,心裡也是沒底。他也是擔心這位年輕的縣令真的要得寸進尺。現在他們已然住到了縣城,想反抗都得設法先跑才行了。可怎麼跑?縣令手底下幾十上百號的人,如今都聽話得緊,個個抓人打人上癮。
眾人照著縣衙給的次序,都入座了,坐下之後又都有些不安,左右搖擺地看看。也有人向相熟的人打聽,不知道縣令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也有人暗罵縣丞和主簿忒不厚道,居然一個屁都不放!
就在一片猶疑之中,祝纓出現了。
人們一齊起身向她行禮,祝纓到了第一張席上坐下,道:「都坐。」
等人都坐了,她說:「小吳。」
小吳帶著點薄薄的得意,抬頭挺胸,大聲說:「大人為福祿縣免了歷年的逋租!」這幾句福祿本地方言他練了一天了,說起來還有個別音發得有些奇怪,好歹能讓本地人聽懂了。
此時大家哪還顧得上什麼發音準不准呢?
如果是這件事,那確實是縣令大人做的一件大事,是值得召集所有人過來顯擺一下的。人們也都願意捧這個場!多少年了,這租子攤不到他們頭上,卻也困擾著他們。什麼官員的考評升遷之類,確實都受影響。而財主們也要擔心縣裡為了應付上差,時不時要敲打一下他們。
現在好了,一件大事除了!
縣丞率起身舉杯,為祝纓慶賀,祝纓不喝酒,也以茶代酒一飲而盡。顧翁不用排演,便起來第二個舉杯:「謝大人為全縣百姓除一心病。」